此时的揽月楼气氛甚是紧张,四下皆静。众人却听到有人轻笑了几声,这声音好生怪异,仿佛在每个人的耳旁响起,嘶嘶地沙哑如蛇在吐信子般,这嘶哑声音低声道:

“从来无常索命不锁人,怎的破例要带活人了?”

老者的眉抖了抖,大笑道:“总算是有动静了!我管你是甘凤池还是顾白衣,既知老夫是谁还敢出手,看来真是不想要命了。”

“想要我这条命的人都死了,莫不是你不想好好做你家主子的座上宾,倒想回去找阎王复命了?”

闻言老者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阴沉道:“你是谁?”

过了一会那人才道:“留人,你走。”

老者一怔,继而又发怒道:“老子最恨人威胁!我管你是何方神圣,先打过再说!”说罢,他凌空飞起直击雅间的窗户,只是人到半途生生又停了下来。老者单脚在桌上一点,翻了个身落在地上,同时一条被砍成两段的背上有道金线的青色小蛇也落在地上,犹自扭动着,看着甚是可怖。这时听得一个女声唧唧呱呱的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听语气倒是很埋怨的样子。

老者没料到屋里还有旁人,不知是什么人他也不敢妄动。先前那声音怪异之人道:“我是不该扔你的蛇,只是他若劈开了窗,春风一渡散开,岂不是白救了他。”

春风一渡四字一出,旁人不觉得什么,济兰、老者、白少飞听得都是大惊,老者看看地上的蛇又望向窗里,正色道:“可是云南九仙府刀老前辈大驾?”只听一个别别扭扭的女声道:“我师父才不老,这坏老头欺负漂亮小哥,还杀了小花,不是好人,顾家哥哥,去杀了他。”

男子轻笑了两声道:“别看他老,身手可不差,你知他是谁,他便是人送外号鬼剑无常,大名鼎鼎的常无杀是也。”

女子道:“没听过。”

男子道:“他隐退江湖已数十年,你年纪尚轻,没听过也罢了,若回去问你师父她定是知晓的。常无杀杀名在外,只认银子不认人。当年他辟府九华山,弟子也有过百,做的是收钱杀人的买卖,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会儿他借着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可没少得了好处。待鞑子坐稳了江山四处招揽江湖人士之时,正逢他被天地会追杀,便就势归顺了朝廷。大内五行苑的几位高手他位列第三,现下这位老人家吃得可是皇粮,又是杀人最不计后果的主儿。对了,常无杀师承武当,被逐后拜段风为师,最善杖法,只是他的杖中有暗剑,剑宽一指,长三尺,乃九指花名以精钢所铸,与人相斗时此剑最是出其不意的暗着,这也是他被叫做鬼剑的由来,日后你若与他交手可要小心。”

本以为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人会有顾忌,万没想到竟被他当众爆出自己的**。常无杀气的破口大骂,“顾白衣!快快滚出来,别藏头露尾的,像个龟孙子!惹恼了老夫,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江淮四的当家!”

说着便提杖用力向下一顿!酒楼的地是木头的,被这一顿立时穿了一个洞,从下面传出一阵惊恐的叫声。但雅间里仍是没什么反应,女子又唧唧呱呱的说了什么,男子道:

“他长得是不怎样,可武功到真是不错,我与他交手也得在百招后分出高下。”听他这样说,那女子显然很吃惊,咦了一声又问了几句,“那是没真下狠手。”顾白衣悠悠道:“那杖若打实了只怕当场就死了。没那实力还敢应战真是匹夫之勇。”

济兰此时已被扶到台下在椅子上坐着,他听到这话脸上微显愧意,少年咬了咬嘴唇看向雅间方向。林笑见他表情尴尬,便道:“哥哥怎么了?”济兰叹了口气颓然道:“没事,顾……他说的是。”

这时只听常无杀道:“嘿嘿,莫要说旁人,你救了他可是也想收他为徒,老子先看上的,你敢插手我就杀了你!”

顾白衣默然半晌方道:“我最讨厌欠人情,可偏偏欠这小子一个人情,更是不想得罪他师傅。谁让你惹上了他还被我看到了,还真是不走运啊。”

说罢,只见雅间的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听得顾白衣要出手,林笑忙抬头去看,一见到本尊她满怀期待的心突然停了一下,不是说这位大侠长得多美或多丑,而是样子太特别了点,在这一众人里颇有鹤立鸡群之感。此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圆领白袍,没穿褂子,只系了根绕丝淡金丝绦,挂着一枚玉佩,全身上下再无别的饰物,手里拿着一柄漆黑长刀。瘦而高,肩宽腰窄,高鼻深目,肤色苍白,有一只眼竟是碧色,他棱角分明不肖汉人。最煞人的却是在颈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深且长,直延伸到耳后,大约是这个伤影响到了声带,致使他说话有碍。

顾白衣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冷峻和萧杀感,视瞻不凡,让人心存畏惧。林笑咽了下口水,直觉告诉她这种人还是少沾惹的好,又见他不仅一身白连系辫子的发绳都是白的,不禁大疑,这人是在吊孝吗?她以前曾奇怪为何在古代见不到有人着白衣,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不都大爱穿素,西门吹雪啦,小龙女啦,不穿白衣气质不就差了一大截?可是宝络告诉她,白色只有守孝的人才穿,比如青霜就是在守父母的大孝,平日才总穿素的,但也不是全白,艳色才是这个时代的审美主流。这个顾白衣又是怎么回事?穿白不说,衣着也太随意了些,只是种穿法很挑人的,不过他穿起来还真的挺好看的。

正打量顾白衣形貌的林笑和他忽然瞥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她的心跳立刻加快,飞速转移了视线,这回真是被吓得了。

常无杀上下打量着来人,大笑起来:“我道顾云顾白衣是怎样的一位大人物,原来竟是个杂种!杂种居然做了江淮四的当家真是可笑之极!!”顾云负手而立,看了老者一眼,神色不动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常无杀在官场厮混久了竟成了浅薄之人,还是说伺候妇人时日长了,也有了嚼舌的习惯?”

话说常无杀在进五行苑以前,和人交手伤了要害,再三求医不得治愈,致使无后。也因为此他一度做过**贵人的护卫,这两件事都是他深以为耻之事。除了亲近的几人知道这个**,旁人都道他传于练武不好女色,常无杀又极好面子,平日都会注意形容举止,从外表谁都看不出。顾云的隐喻虽只有自己懂,但这种难堪已经让他怒火中烧,杀人的心顿起,顾不得去考虑眼前这人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他咬牙切齿道:

“顾云,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

这时却听楼下一阵喧哗,少顷脚步凌乱的大队人马上了楼。现世的港片美剧林笑可没少看,能在此刻不畏生死跑来“扫兴”的,她闭着眼也能猜到是何方神圣,看来是打不起来了!果然来的正是巡检司的人,为首的是个大汉,一身官服,配着腰刀,他一上来就喊:

“哎呦,这哪里是客满了,李四,你敢骗爷,这不是有座儿吗?怎么,以为爷没银子付?”

小二凑过来道:“哪能啊,小店不是还要多靠王巡捕照应呢吗?就算是白请都是该的,可真是不巧,三楼让白爷包了,他和几位大爷在这里饮酒,爱清静怕吵。”

“哦,是吗,诶,还真是白爷,白爷,您请客呢,这,这里怎么成这样了?爱清静还是爱热闹?难不成是喝高了?”

王巡捕笑着上前对白少飞一抱拳,后者也不言语,王巡捕似是才看到曹颙一样,过来给他打了个千道:“诶,这不是曹公子吗?您可好?”

曹颙看了那巡捕一眼:“老王,当值期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是路过这里,肚子恰巧有点饿了吗,咦?济兰公子?你,你这是怎么啦?谁打你了?!”说着他沉着脸拍着桌子道:“谁打的人,给我站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藐视王法,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