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南山集案,接着是江南案未决,最后是废黜太子,面对有动荡之像的江山,清政府在年末推出“孳生人丁永不加赋”政策,同时处决了几地的贪官,又公示福建沿海的叛军被剿灭,他们不是什么前明旧臣,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想要借此敛财之人。而差遣图理琛使团出使土尔扈特部则是另一着棋,显示朝廷的宽厚和包容。如此这般入冬前怨声载道的民间突然就逆转了风向变得安稳起来。

仍隐匿在佛光普照之后的雍亲王没有任何动作,他静看自己的阿玛是如何四两拨千斤的处理着矛盾,这次的举措让胤禛再次看到只有民生是根本,那些百姓才是江山的基石,和能论出一堆道理的士大夫理学家们不同,老百姓实在太好安抚,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地耕种什么问题就都不是问题,纵然是反清的人怂恿着造反他们也不会去理会。看到这些的胤禛,忽然间觉得这几个月的焦虑实在是不堪拿到明面上来说,什么诚亲王获宠,什么八爷是贤王,天下英才具为其差遣,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诸如此类的活动谣言在皇父眼里是什么?把戏而已。那么自己的“把戏”九五之尊看出来了吗?

雍亲王隐忍着做着富贵闲人,不结党不参与任何和东宫有关的事,唯一亲近的只是十三皇子胤祥,来往的都是淡如水的故友。唯一让人心存怀疑的就是和年家的联姻,但谁都知道年羹尧是自己的门生,当年是助过他一臂之力的。他站到自己这一边也无可厚非。这些事是能瞒得住旁人,能瞒的住康熙帝吗?胤禛真的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安静的拉着十三弟一起潜在这汪早已波澜起伏的池水下。至于其他人,最好的结果是隆科多终于上位。代替托合齐成了新任的九门提督,而年羹尧在四川一直做的很好,政绩显著。连康熙都是有嘉奖的,他又极会玩人脉关系,早就脱了当年独善其身的清傲,虽然知道他少不得在一些事上同流合污,在这非常之时胤禛还是容忍下来了。最可惜的就是鄂尔泰和田文镜,皆是有能力之人,可惜性格原因都不能有所突破。不过隐着有隐的好处,现下才是五十一年,后面的路还不晓得有多长。

胤禛隐忍在柏林寺时他的新妇也在隐忍。嫁进府第一个月年明月谨小慎微的在内宅行事,收敛到连她的大丫鬟东儿都觉得过了,想当初她这主子在家里可是都敢给福晋撂脸子的。说万般宠爱于一身都不为过,在这里竟然对着两个格格都那么低三下四的,对福晋和侧福晋更是恭敬,大格格出嫁居然给了那么多东西,所有人都惊到了,连亲王都说给的多了,可主子还是坚持,这又不是阿哥娶妻,至于吗!那些可都是陪嫁啊。就这随手给人了,实在是太不把银子当回事了!好在第二个月开始,主子终于有了些往日的做派了,要不怎么能先用上火龙,又怎么能在亲王生日那夜求得留宿,据说前几年的这一日都是在雨桐院过的呢。都说那个琅如月是吉星。救过亲王数次,可那又怎么样,是男人就会喜爱美人,东儿还没见过哪个男子在见到自家主子后不失魂落魄的,亲王也是男人,自然会越来越喜爱主子,在等主子有了孩子,福晋算什么,谁让他们都没有老爷那样的父亲,大爷二爷那样的兄长呢!

自此敛了一个多月的东儿把腰杆子立起来了,她的气势之盛也就是不敢去惹碧玺玉烟这样的有资历的大丫头了,于是内宅有人传言这丫头是得了年氏的授意才敢这样嚣张的,即便如此雍亲王和福晋都没有说什么,听之任之的结果就是终于出了问题。

近日天气阴冷的厉害,邱娘去谢嬷嬷处支取炭火,谁都知道琅如月畏冷,亲王有令是允的,这都是雨桐院的惯例了,加上又多了个小阿哥,邱娘没觉得是个什么事儿,她早上见如月守着炉子看书,心里就想着该生火龙了。可没想到谢嬷嬷那里竟然没有,是因为被年侧福晋院子里的东儿把存货都取了,今冬的还没有送到,请琅格格再多等几日。邱娘一听就生气了,她问谢嬷嬷:“为何不留一些,往年可都是提前送过去的,这会儿过来拿了竟还没有。”

谢嬷嬷叹道:“怎么没留,可是东儿那个丫头眼尖看到了就要要,说是她家的主子身子弱,陪着需生的暖暖和和的才可以,冻病了谁担的起?我还没说话她就让人抬了走,事后我也同福晋说了,福晋说用了就用了,等再来炭火再给其他院子分就是了。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这事儿去给王爷说吧。”

邱娘冷哼一声道:“她怕她家主子病,就不怕我家阿哥冻出病来?”不过她也知道这年氏正得宠,而炭火已然没有了又能怎么样。没了心情的邱娘也不和谢嬷嬷多话,想着昨儿主子就说想吃梅花糕,她便出屋去了厨房。一去就见到东儿和厨房里的嬷嬷嬉笑说话呢,手里拿着的正是宫里赏的梅花糕!邱娘冷眼瞥了下就问掌事嬷嬷道:“我来取些梅花糕。”

东儿一听这话眼眼角就起了寒意,可那个嬷嬷就怕了直接把剩下的一整块糕就塞到了嘴里毁尸灭迹,掌事嬷嬷尴尬着想了个说辞:“邱大姐,这个,您知道的宫里赏的东西本就不多,王爷也爱吃这口,昨夜就都送到竹苑去了。”

邱娘冷笑道:“您当我眼瞎了?这两个方才吃的是什么?都送过去了?嘿,厨房私藏不是什么事儿,可没见过那个院子的丫头还跟着一起偷吃的!”

“你这老货说什么呢!这可是王爷赏我家主子的,我家主子不爱吃就赏给了我,什么偷吃?我还用的着偷吃?!”

邱娘不是能吵架的。在江湖飘的时候从来是拳头说话,跟了胤禛也只是负责情报搜集之类,接任务交任务,后来莫名的指给了琅如月当奴才。她本是有些不愿的,想着内宅女人麻烦又太娇弱矫情,可没想到新主子完全不是她所想的。这些年相处下来很是投缘,邱娘年纪大了,也没个子女,过这样舒坦的日子很是不错,心里也真的视琅如月为主子了。年氏进府后的诸多事让她心里添堵,但以邱娘的身份几乎不大遇得到年明月,倒是遇到上过几回她下面的人在内宅跋扈。现在被东儿一挤兑又想起炭火的事儿她就怒了,“话都是你说的,谁知道是偷的还是赏的!”

“不信你去问啊,如今这府上的好东西哪个不是先递到我家主子那里,哼。不过就是个梅花糕瞧把你稀罕的,真是没见过世面,也是啊,什么主子什么奴才!”

“你说什么!”邱娘怒火上头,指着她就骂了,“小贱人,你当自己是谁,也不过就是个奴才,我家主子那是什么身份?她可是万岁爷金口玉言封的吉星。别以为是侧福晋就了不起了,那是我家主子不稀罕!”

“呦,不稀罕?这话你好意思说!啧啧,不过就才生了个阿哥么,就自得成这样了,告诉你。有我家主子一日你家主子就等着做一辈子的格格吧,你呀,也就只配做个格格的奴才。哈哈。”

邱娘气的一拍案,她的功夫师承青城,极重内家功夫,这一掌下去灶台就被打豁了一个角,厨房静了静,接着东儿就喊了起来:“杀人啦!”

“杀你个龟儿子!”邱娘上前就打,掌风让东儿一下子撂倒在泡菜缸里,醋姜的汁液让刺痛了她的眼,东儿顿时惨叫起来,邱娘插着腰大笑起来。

这件事当然不能就此作罢,从下到上的直接闹到了胤禛那里。在正屋面对着面沉似水的雍亲王,年明月甚是怨恨自家丫头口无遮拦的惹事,以前在自家倒也罢了,现在怎么能这么快的树敌?而且还是琅如月。这个女人她还没看清呢!就看雨桐院的规格,玉烟邱娘张起麟这几个下人,胤禛对她很不同,自己的进府好像也没有让她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完全不像得宠的女人该有的样子,一切正如二哥说的一样,不一般。不过现下东儿既然挑破了这层纸,作为主子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再错也要袒护,至少是在外人前。

年明月哭着说:“都是妾身治下不严,可是东儿是从小跟着我的,王爷要罚就罚我吧。而且都是我不好,不晓得府中的规矩,直接把炭木用完了,害的如月姐姐没得用。”

她这一哭真如梨花带雨似地惹人怜爱,胤禛不说话,非印倒是劝道:“不知者不怪嘛。而且东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邱娘也是太性急了。过两日木炭也就到了,再冷也不差这几日,如月是不?”

“福晋,这怎么行,我那里还有剩的,不若先给如月姐姐用吧。”说着年明月含泪看着如月,神色悲切。

站在下首的如月正色道:“哦,那就多谢年侧福晋赏赐了。”

趴在地上等着受罚的邱娘隐蔽的笑了,其他人愣了。年明月不过是客气的话,谁也没想到琅如月竟然就这么理所应当的顺水接了。而且她接下来还语气沉重道:“王爷,福晋,看在邱娘二十年来忠心耿耿为王爷效力,腥风血雨出生入死,之后艰辛伺候生重病的我,这两年又助我颇多,梅花糕也是我多嘴说了句想吃她才为我去争的,就请两位主子高抬贵手饶了她这次吧,和年侧福晋一样我也是治下不严,灶台我会出钱修复,东儿若有任何不妥由我来负责。”说着她也眼里闪着泪花的看着年明月,神色也很是悲切。

这次连非印都说不出话来了,胤禛冷着脸道:“不过是些木炭的事,怎么就能弄成这样?这还是亲王府吗,说出去知道的会说我清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作姿态呢,既然都受不得冷,今日务必让木炭进府,不可再耽搁了。至于东儿和邱娘,杖责五板,禁足三日不得外出,罚一月例银。”

雍亲王的话算是一锤定音了,五板对邱娘来说不算什么对东儿可就是酷刑了。如月暗自松了口气就要退下,年明月却跪在了地上,“是我这当主子的没教好下人,要罚就罚我吧。望王爷不要施如此重刑,东儿年幼,哪里能吃的了这样的苦楚。请王爷饶了她这一回。”

年明月说的很真诚,从巴掌大的小脸上如月看到的是忧愁委屈,就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样,福晋去看胤禛,胤禛皱眉道:“规矩就是规矩。”

明月抽泣着回头去看如月,如月垂目不与其对视,她对邱娘道:“这次是你错了,可甘愿受罚?”

邱娘伏地道:“自当应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