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在诡谲的气氛里到来,这个新年没有兄友弟恭,倒是很有父子情深的意味,玄烨总是带着复立的胤礽出席各种场合,不论是去向皇太后请安,还是接受朝臣们的新春朝贺或是去祭天地还是摆宴招待各国使节,康熙帝说的最多的都是当年事,这样的他看上去就像最平常的老人,太后也终于一改前段日子的忧愁,露出了喜悦。这些足以让气氛变得热烈而活跃。每次皇子谒见帝王,胤禛看着本该是本该是胤禩的位置则站着胤禟,胤祥的位置站着胤禄,再看到之后那些半大的弟弟们他只觉得憋闷之极,胤祥已经被释放出来可竟然不见自己,不论出了什么事难道还比自己的前途重要?避而不见,甚至连新春该有的礼仪全部都无视了!这让胤禛既着急又着恼。当然托病的不只是胤祥一个,还有胤禩。

宴会上没有了胤祥的剑舞胤禛觉得很失落,即使胤祯接替的很好,但他总觉得不对味。来赴宴的时候胤禛忘了吃点东西,现在面对着白水煮肉这样的食物实在是难以下咽,这个时候胤祥在做什么,如月又在做什么,他最关心的两个人这段时间都没有见过,胤禛不由想的出神。晨星会把胤祥照顾的很好,如月,她实在是个很乐观的人,想到黄衫女子的灿烂笑容胤禛也稍舒缓了神色,他拿起一杯酒浅尝一口,是否要带给她尝尝?上次的藏药没有什么效果,这次的偏方估计也不会有大作用,她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什么时候才能欣赏那流转的眼波,藏着笑意的乌黑瞳仁呢?

非印看了眼胤禛的侧脸又低头去给他布菜,但是他并没有动。非印知道这段时间丈夫有多忙碌,也知道看似淡定其实不然,为了太子复立他费了太多的心力,内宅里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除了朝堂和户部。书房是久居之地,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自己这里他是不会来的,即使留宿李瑶和乌林那里据说也只是应付,早早就又离开,这么多年了非印从怀疑胤禛是否喜欢女人变成了他从不屈就不爱的人,再到他从来就没有把女人当回事。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淡,可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丈夫竟会爱一个女人时,她震惊了,甚至是不能接受。

琅如月活着。显然生了什么病,胤禛一直在找治疗的方法,这些看似没有什么。但是和胤禛做夫妻了十多年的非印却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了端倪,她意外听到了一句话,那是张起麟说的,说的很小声,他疑惑的问:“糖炒栗子。得是西四道巷里那个叫胖丫卖的最好吧,爷什么时候爱吃这东西啦?派人去就好了,怎么自己去了?”

苏培盛喝止道:“爷的事只管做就是了,话这么多。”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非印第一个就想起的是琅如月。在府邸的时候一入冬她就爱吃这一口,而内宅里李瑶怕发胖是不吃的。从没见乌林吃过。胤禛会为女人去买这种东西实在是想不到的,非印的心本就细密,她回到屋里仔细琢磨了一番,便肯定是为了琅如月。那些缺席,那些偶尔的叹息,那些含糊的梦呓,永远干净整洁似乎在等主人回来的雨桐院,这一切都连成了线,非印很愤怒,那日她打了伊尔木罚了浮石又让人封了雨桐院,深夜静等胤禛回来,他没有出现,第二日等着被质问的非印仍然没有见到胤禛,张起麟回禀说今日有朝会,再问胤禛的情绪,太监诧异道:“四爷很好。福晋您这是?”

非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想让四爷知道,快过年了,东西没地方放,就先用雨桐院做仓库了。”

张起麟的眨着眼看着福晋,他会意的躬身道:“奴才知道了,见到爷就回话。”

可到底胤禛一直都没有问起这件事,甚至还带非印一同进宫赴宴,福晋此刻坐在繁华喧闹里,大妆在身,弘昀在侧,可是她一点喜悦都没有,从嫁给他的那天其实就该知道的,这个男人不会爱自己,在经历过那么多事后他给了自己尊重和地位,但也仅仅是这些,非印自问也不爱他,这是桩交易,她所有的情都给了儿子,儿子没有了,亲生和代养完全是两种心情。但日子不都得这样过吗,即使强如八福晋又能如何,她看到对面坐着的那对璧人,恢复了贝勒爵位的胤禩一脸病容,他还是和煦的淡笑着,旁边的朱赫依旧美艳,表情看起来可不是太好,她一直敌视的瞪着胤礽,当看过来时,那狠绝的眼也会落在胤禛身上。在他们后面坐着的是侧福晋,这个位胤禩生下儿子的女人一副小意的模样,卑谦又柔顺,胤禩会回头去照应她,即使只是几句话也能看出他们的亲密。再去看其他人,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新人换旧人?男人!非印在心里冷哼一声,即使他再喜欢她又能如何,女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想清楚了这一点,非印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在新年的宴会上,康熙正式宣布了太子胤礽的复立,众人皆起身恭贺,说着万岁圣明的话来,仿佛之前几欲制胤礽于死地拥戴八贝勒的事情不存在一样,那么多的祝贺之声响起,康熙捻须而笑,胤礽冷冷的看过这些人后也大笑起来,他举杯连饮,再倒上一杯后他走下台阶来到胤禛处,胤禛自然是躬身再贺,胤礽用不加掩饰的激动情绪道:“我真正想敬的唯有四弟。多谢你不离不弃。”

“殿下。”

胤礽没有用孤的自称,他的眼里微湿,和胤禛对饮后,胤礽拍拍他的肩,低声道:“代我向十三说句抱歉,我对他不起。”

胤禛满腹心思的坐下,他对胤祥很是担忧,便决定无论如何要见到他,再与他详谈一次。可是等到再见到胤祥已经是二月康熙帝带着胤礽去巡幸畿甸。这次十三皇子府竟然没有人拦胤禛,他被人引到正院,院中情景让胤禛吃了一惊,院中的积雪被扫开,穆尓登额坐在石凳上抚琴,胤祥正在舞剑。胤禛静立观看,直到他舞完了才开口道:“祥弟。”

胤祥收剑回望他。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四哥。”

穆尓登额放下琴袅袅行礼,之后又让人看座摆酒,胤禛一见如此就皱眉道:“怎的一大早就喝酒?弟妹如何不倒茶来?”

穆尓登额低头不语,胤祥挥手让她下去,自己解释道:“茶不如酒暖身啊。我喝的并不多。”

胤禛仔细看他。只觉得他瘦了许多,但看精气神却还是不错的,这心里就略宽了些,他开门见山的问道:“祥弟可否言明在九月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让汗阿玛对你如此?”

胤祥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做下让汗阿玛生气的事了,所以略加惩戒。四哥不必担心。”

“我岂能不忧!太子被废又被复立,他惹下的事大还是你,胤禩被革又恢复原职,他惹下的事大还是你,若说惩戒圈几日也就罢了。为何直到现在才宽宥与你,为何新春宴会也不见你来,还有,你为何不见我?你以为自己耍个剑法就能让我看不出来你是受伤才愈?十三,我是你四哥。何至于要瞒我!!这些日子过的有多凶险你可知,你说你什么都好。那为何在不帮我和大阿哥和老八他们相抗,纵观左右,只有我一人,你若真心待我便不会如此!”

说着胤禛就站了起来,胤祥拉住他的袍子跪下,哽咽道:“四哥。我……”

胤禛见胤祥这样立即后悔出言不逊,他叹息一声要扶他起来,胤祥只是跪着,他没法子就半跪下来平视他道:“四哥从不相信你能做出什么恶事,汗阿玛是不是有所误会?若你不能说,四哥去说,你不能这样下去。”

胤祥流泪道:“四哥待我好,弟弟知道,只是这次您却是猜错了,我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汗阿玛是不会原谅我的。四哥不必费心劝说,但是下次您有用的着我的时候我一定赴汤蹈火,不会只让您一个人扛着。”

胤禛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看着胤祥的样子,他想起伍十弦的回复,虽没有亲见但侍卫长有自己的猜测,胤禛当时并不信,可现在……他沉吟道:“可是和太子有关?那日斩了十来个宫人,连高三都死了,汗阿玛震怒的是太子带着你在胤祄病危的时候……寻欢作乐?”胤祥不语,他的手却是攥紧了,胤禛又道:“你们做的事太过让汗阿玛看到了?十三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别有隐情?”见胤祥仍旧不说话,胤禛有些发急,他知道现在不是急的时候,于是放慢了语气,“新春筵宴上太子让我向你道歉,可是他惹得事,你为他担了?”

胤祥的脸色变了,胤禛知道一定是自己猜对了,他还要问,胤祥不让他说了,他神情坚定道:“四哥,太子这种人不值得您去为他做什么,即使当年他帮过你,你念旧情,但是您想过这样的人一旦登基会怎么样吗?他一定会成第二个隋炀帝,难道四哥想做张衡?”(注:张衡谋杀文帝杨坚助杨广登基,后被杨广赐死。)

若是其他人这样说胤禛一定一掌就打过去了,这次他忍住了,可语气已经变得很凌厉,“你在胡说什么?!太子岂是那样的人,他很多事是做的很过分,只因为被压和限制的太久,他……”

“您不会变成和他一个想法了吧,嫌汗阿玛活的……”这次胤禛没有再忍下去,他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你不要以为我能什么事都容忍你!”

胤禛站了起来,平复着心情道:“今日你我不宜再谈,我怕自己忍不住会再打你。你若想好要对我说实话了咱们再谈吧。”

胤禛拂袖而去,胤祥仍跪在地上,零星的雪又开始飘,他仰头看着阴郁的天,看得久了压抑的情绪堵在胸口,他觉得难受异常的时候已经晚了,血吐在地上,殷红又刺目。当胤祥捂着心口软倒在地,他听到穆尓登额的尖叫,接着就被人半抱起来,对方焦虑惊惧的眼睛让他想起少时被责罚跪在南熏殿的院子里中暑晕过去就是这样被他抱着,胤祥流泪呢喃道:“四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