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诺被好友逐一把老底儿揭出来,脸顿时青了,他频频去看甄嘉的反应,见对方总是抿着嘴笑,生怕被瞧不起便拍案道:“小曹,休要胡说!”他的声量一高,招的其他客人都看过来,戴诺发觉自己失态,又降了声音道:“两位,饶了我吧,莫再说了。”

曹颙和济兰都笑也不为难他,吃菜聊其他的去了,戴诺松了口气,对林笑道:“小嘉,五哥我没他们说的那么糟。你可千万别信。”

林笑看着他们就想起了现世的舍友,都是些好玩的人啊,她忍笑点头道:“我知道。”正说着从戴诺身上忽然传出奇怪的声响,林笑离他近,听了个仔细,便问:“是什么?”,戴诺眼一亮,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器皿,“这是我养的黑螯,你瞧瞧,好玩着呢。”

戴诺说着打开了塞子递过去,林笑凑过去一看,里面是只蝈蝈,她好奇的接过去仔细瞧,蝈蝈看不出个所以然,倒是装蝈蝈的东西很好玩。此物非木,表面光滑,底尖,银镶牙嵌,刻着两丛兰草,看着极是考究。

戴诺在旁解释道:“这是官模子的蝈蝈葫芦。”

林笑看的大奇:“这是葫芦做的?!葫芦怎么是这个样子?”

只听戴诺解释道:“这叫官模范四瓣,制范先用梨木四条拼凑,中间依照先前设定挖空,阴刻花纹,套束葫芦幼实放进去,待秋天破范再取出来。此范年年可用,只是不论葫芦能否成长,每年只能用一次。所以少的很呢。我这个啊,就是京师刘显亭的大作。”

林笑细细去摸,只觉此器皿光滑无比,色如蒸栗,怎么看着都不像葫芦,又听戴诺得瑟道:“我一向甚喜匏器,你看。”他又从荷包里翻出一个玩意儿,这回林笑瞧出来了,“鼻烟壶?”

“正是,这也是个范制官模子葫芦,你再嗅嗅里边这味儿。”林笑启开塞子闻了下,只觉一股子带着甘甜的薄荷味儿直冲脑门子,当即打了个喷嚏。戴诺笑道:“这是小曹给的,是南洋产的烟,最是提神。”

林笑揉揉鼻子把鼻烟壶递还给他,讪讪道:“还是蝈蝈这个好玩。还有什么好东西啊?五哥。”

见她喜欢,戴诺立时喜形于色,又想到今天没带最得意的玩意儿,便懊恼道:“今儿没多带,唉,只带了黑螯,家里还养着有扎嘴、油壶鲁、蛐蛐呢,嗯,我还养了鸽子、鹰,还有狗。都是极好的,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林笑便笑了:“五哥家原来是开动物园的。”

“动物园?”

“呃,反正你说的我都挺喜欢的,五哥给我细说说吧。”

他们俩悄声说着,待吃喝的差不多了,邻桌聊天的声音大了起来,不知说到什么了个个眉飞色舞的,林笑听了一耳朵什么明珠,什么命案的,便插话道:

“明珠?纳兰明珠?可是纳兰容若的父亲?他家出什么事儿了?”

济兰看了她一眼,曹颙一怔,戴诺奇道:“这么大的事儿,小嘉竟不知?今年五月京师发生了起杀人大案,大学士明珠嫡妻被家奴所杀,杀人者在秋后判凌迟。他们说的大约就是这事儿吧。”

林笑轻呼一声,不可置信道:“啊?我真不知道呢。”

济兰立即道:“我这三弟打小身子不好,始终在家里养着,外面的事也鲜少说与他听,故此不知。”

戴诺也不疑他,反而露出很同情的表情,林笑看到对面的曹颙用酒杯挡着微笑,对她调皮的眨了眨眼,又见济兰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她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道:“明珠大人这么大的官儿,他的妻子又怎么会被一个下人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戴诺满脸痛惜道:“虽说死者为大,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起这明相的妻子觉罗氏那可是了不得的,她是英亲王阿济格正妃第五女,这位觉罗氏和明珠都是生于没落宗室贵族之家,也算得上起自寒微了。他们关系和睦,明珠也敬她的很,内宅大小事情都由觉罗氏管着,这位嫡福晋其他都好,只有一点,就是极妒,连个妾也不许明珠纳,据说明珠与侍婢接近交谈都不行,大家都说她是当朝最有名的嫉妇,让我看也是如此。话说今年五月的一日,明珠偶然说起一个婢女眼睛长得特别好看,他很喜欢。第二日,觉罗氏就让一个侍者捧着盒子到明珠面前,你道里面是什么,盒中盛的就是那个婢女的双眼!婢女的父亲痛恨女儿无辜惨被挖目,便乘觉罗氏一人独在房中,突然闯入,用刀杀了她,杀完人那父亲也没跑,自己投案了。听说这事儿连当今圣上都过问了,最终杀人者被判极刑,那婢女当夜就碰死了,还真是家破人亡啊,唉,能被明相称赞定是极美的,可惜了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林笑听的目瞪口呆,她真没想过有人会这么狠,就为了一句赞扬?剜目!这得有多大的恨啊,而这个故事也太离奇了!对明珠她没有什么印象,只对他那个儿子有深刻记忆,不过没想到这位大权臣会这么惧内,她又想想案中每个人的结局不由怅然道:“若是一夫一妻的规矩,那一定会少了许多怨妇,少死许多人,少结许多恩怨。”

一说完林笑转而又想到现世,已然是一夫一妻的规矩,可又能怎样,还不是有无数的怨偶,情杀事件没见少过,闪婚闪离的更多,于是暗叹:其实还是性格决定命运,这可是没法子的事儿啊。

三人都没想到林笑会这样评价,皆惊异的看她,只有济兰想到中秋时妹妹的情状,多少有所了解,他举杯饮了一口酒并不做声。曹颙不以为意的笑了,只当她讲的是孩子话,戴诺却是痴了,他喃喃道:“一夫一妻,若是美人又贤良淑德那还罢了,要是个悍妇或是目不识丁的蠢妇又当如何?难道就如此过一生?未免太过凄惨了吧。”

曹颙差点没把酒喷出来,他指着戴诺大笑道:“老戴,你可没得选了,谁都知道英家的三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绝不会让你纳妾的,看你如何消受的了。”

戴诺脸顿时红了,他微有些怒意的指着曹颙道:“娶不娶她还另说呢!你还说我,你不是也定下了,马家的姑娘最是温柔,最有德行,最是无才,不知将来你要吟风弄月找谁去?”

曹颙哼了一声,斜睨了一眼那人正要反驳,忽见济兰回头,其他人也都回头去看,只见楼梯那里涌上来许多人。

那群人里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马褂长袍衣着考究,他生得虎目狮鼻焦黄面皮,体格健硕。此人身后跟着一个留山羊胡子的身板倍儿直神色倨傲的老者,两道白花花的寿星眉,小眼鹰鼻,穿青缎褂子黑裤,手里拿着根拐杖。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仙氅,做道士打扮,面容都是男生女相,颇为秀丽,他们背着剑,容貌肖似是一对双生子。在这四人身后则是十来个带刀的随扈。为首这男子扫了一眼大厅,眼光落在林笑他们这桌上,一双虎目精光闪动,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来。

“琅济兰,真让人好找!”

林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自家兄长对曹颙低语道:“护住她。见机行事。”说罢他起身向那男子一拱手道:“白爷。”

白爷率众围了过来,林笑他们几个都站了起来,琅济兰迎上去道:“不知白爷有何贵干?”白爷鄙视的上下看了看济兰冷笑道:“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幌子话,琅济兰,琅大少爷,你以为我们白家的人好欺负吗?还是以为你在江宁府真的就是个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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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珠妻被杀案出自稗官野史,不足考,小说需要请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