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远行一点都没有让如月有期待和快乐的感觉,因为她将和最不知道如何相处的两个人朝夕相处。对于胤禛,她以为他们原本有的默契和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暧昧在那次侮辱过后就没有了,对于四福晋,如月更只剩下提防,虽然在离开京师不久后,这位内宅之主就在狭小的车厢里开诚布公的提出了建议:“关于佛经的事,我想我们还是都忘了它吧,我还当你是好妹妹,一时之错而已,而且我觉得你已经悔过了。”

如月漠然道:“我想福晋一定是弄错了,这件事我是有悔过,但绝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你在暗指不是你而是雨桐院的其他人?现下已然没有用了,他们都已判定就是你,不过是看在四爷的面子上,哦,不,是十四爷的情面上才放了妹妹一马。”

“福晋这么认为?”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关键是四爷这么认为。”

提到胤禛如月只觉得嘴里发苦,那日的侮辱之词犹在耳边,“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非印拉住她的手道,极小声道:“这次十四爷也同行,你可要谨言慎行。不要让四爷和我太难堪了。”

如月怒火中烧,对面的人不怀好意的样子真让人恨不得打上几拳,但她忍住了,抽出自己的手向后坐好,非印含笑,如月牵出一丝笑意道:“您也许以为我不过是你们角逐的棋子,可惜错了,事情总归是有底线的,我的底线在这里,”她用手比了一下心脏的位置,“这一点您也许不清楚,但请不要再试探它。过了界,我不会留情的。”

非印冷声道:“威胁我?你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一向很大,同时运气也很好,不是谁想害就能害的到的。我只是希望在剩下的日子里,不要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你当自己是谁?!哈,四爷可不会再宠着你了!没有了他的庇护你觉得自己能如何?”

“我一直就是琅如月,四爷宠过我?我还真不知道呢。”

非印恨声道:“你嫁了他,你就是他的女人,是府邸的格格,不要把江湖上那套拿到这里来用!你若不知悔过我是不会再留情面的了!”

如月拨开络子。那些依然清晰的牛筋勒痕显现出来,“您看,总要有人为这些负责不是吗?我没有低贱到让人打完左脸再让出右脸的习惯。不追究只是为了以后,四爷一定很希望后宅安稳的,不是么?”

当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时候,马车外贾进禄道:“福晋,太后遣人传琅格格前去陪伴。”

非印的脸色变了变。她知道为什么此次要让如月同行,那是太后的旨意,即使是胤禛也只能照办,此时如月端和道:“福晋,妾身这就过去了。”

非印深吸一口气,也同样端和道:“你去吧,要记住谨言慎行。”

如月不在意的笑了一下道:“我省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不会做,您放心。”

太后的御驾要比皇子的规格隆重华丽了许多。毕竟太后的年纪大了。去塞外巡视对她而言就该是放松的。这时的如月正跪坐在厚而细柔的地毯上,那毯子上织着伊斯兰风格的花纹图案,十分有异域风情。不过这时的如月注意力全在棋盘上了。本以为太后是让自己来陪着说话,或是玩拼图,可没想到是让她来下围棋的。这么需要逻辑性思维的东西实在不是她擅长的,幸而太后也不很擅长,落子很慢,这样就能给她许多思考的时间。面对太后这样的对手如月有自己的应对法子,一定不能当他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总是相让,少有几次是讨喜,多了就是显得是逢迎了,反倒不美。所以如月在上一局输了后,这局她在全力而为。

如月左思右想之后许放下白子,“月丫头很认真啊。”太后笑呵呵的说了句后就拿着黑子开始犹豫,讷敏跪在一旁看着,她的观察力很好,所以理所应当的发现了如月的消瘦。

“格格的病好了吗?”她关心的问了句,这话果然引起了太后的关注,“哦,丫头,你病了?”

“受了点风寒。”如月看了眼讷敏又垂下眼眸笑着解释。

“要是知道你病了,哀家就不要求带你了。”

“太后,我已经好了,真的。”说着如月还挥动了一下手臂表示自己的健康,太后指着她的手腕道:“这是什么?”

如月停顿了一下道:“哦,是端午的时候系上去的络子,觉得好看就没有再解下来。”

“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人家格格福晋的都是披金戴银,你倒好镯子不戴戴什么络子。”

如月生怕太后发现勒痕,忙将手垂下,因为速度快而碰倒了茶杯,但也因为她反应快又立刻接住了,她松了口气把茶杯放好,一抬眼就见到太后吃惊的看着自己。“差点翻了。”如月讪讪解释了一句,太后突然呵呵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她说着不再盘腿坐着而是从榻上下来,这样她和如月的距离就变的近了,“你嫁给四贝勒有几年了?”

“四年了。”当发现这个最敏感的话题将被提及,如月立刻变得畏缩起来。

“还在侍奉佛祖?”太后的语气里有了怜悯。

如月嗯了声,太后道:“不要着急,这都是上天的旨意,孩子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到来。就像只有在春天花草才会发芽。”

如月吃惊于太后的诗意,她苦涩的接了句,“我现在正在冬天。”

太后道:“冬天总会过去的,你呢,也要理解男人,他们总是希望传宗接代,有众多子女的。”

如月觉得她一定是觉察到什么了,这算是对胤禛疏远冷淡自己的一种官方解释吗?正在疑惑的时候,太后握起如月的手道:“不是你一个在冬天。所以有时要坚强一些,总会好起来的。”苍老的手正好放在如月的手腕上。隔着络子就是勒痕,如月的心一阵乱跳,她知道了!

“太后。”如月的眼里泛起了潮,“您信我吗?”

“哀家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

“您为什么这么眷顾我呢,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子。”

太后擦去如月的眼泪,“不就是大伙儿说的原因,让人见之心喜。”

如月摇头,太后道:“人呢总要讲个缘分,哀家和你就有缘分。再说你可不是平凡的小女子,你救过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们。救过苏麻拉姑,难道这些不足以让哀家对你另眼相看?”

如月说不出话来了,她破涕而笑。太后指着棋局道:“很明显你要赢了,所以换一种来玩吧。呃,象棋如何?”

不知道是被太后看重的缘故还是跟非印彻底摊牌的结果,之后四福晋都对如月一直保持着作为福晋应该有的礼仪和威严,如月也对她恭敬有加。如同所有随行的格格们一样,如月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心照不宣吧。除了非印她要伺候的还有胤禛,这位大多数时间都不在马车里而是在马上,就像其他皇子一般。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向康熙表明自己的骑技,展示自己的能力,如月就亲眼见过胤祯如何刻意纵马从一块大石上越过去从而得到了众人的称赞,胤祥则为他的福晋捕获了一只毛色漂亮的狐狸。这还只是在路上,要是到了围场不知道该怎么样的竞争呢!

胤禛始终中规中矩的骑在马上,但是如月知道这位的骑术绝对是不差的。就像那次去太湖夜游。想到过往让如月很不自在。可她现在就在胤禛的马车上,这让她不能随意行事。这时主人并不在,如月百无聊赖之际就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和自制炭笔信手画起了素描。车窗外的景色很美丽。秋阳下蜿蜒的队伍浩浩荡荡,此时北国的风情愈发明显,挺拔的白杨树,远处广袤的田野,还有炊烟袅袅。这些日子她听过不少抱怨,那是随着非印去和那些福晋们聚会时最常听到的话,不舒服,累,无聊等等。也是,常和非印在一起的大都是汉族化了的旗人女子,也只有像朱赫那个圈子里的才很活跃,他们甚至不怎么坐马车而是和丈夫并肩骑马。

如月本想着因为阵营的关系朱赫大约会不理自己,未曾想她只要遇到这位飒爽英姿一身骑士装的女子,她就会过来和如月打招呼。因此朱赫和如月说话的次数要远多过和那些脸色苍白晕车的福晋们,不好意的话自然就出来了,“没想到四爷的格格同八福晋的关系那么好啊。”非印为了杜绝这种事,就责令她在车上待着,而胤禛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如月想这对夫妻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一定是达成了共识,现在如月就从窗口看到红衣的朱赫打马在队伍的前面,她的兴致总是这样高,胤禩也宠着她这样做。如月看了一会儿很难压抑住对她的羡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们就是这样的吧。如月想着便在画作上添了两骑马,空中还有自由飞翔的鸟群。

夕阳西下的时候胤禛回到马车上,他让伍十弦继续保持着和马车并行,自己则上了车,一整天的马上活动让这男人不能忍受衣物上的灰尘,可等到上了车,他就看到琅如月靠在原本该是自己就坐的位置上睡着了,她的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画的是沿路的风景。胤禛知道这几日琅如月没有睡好,她的事都由不同的人事无巨细的告知了他,所以胤禛知道她现在确实是因为困倦睡着了。

佛经一案胤禛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质问之下文觉的解释很尖锐:四爷,有思去之心的人是留不得的,您为情心软,和尚不过代劳挥慧剑而已。

这话噎的胤禛半晌没吭声,最终他挥手让文觉下去,但那和尚竟还在追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他不耐道:暂时不杀,还未用完,待到皇后额娘的事明了再说。见文觉还想再劝他终于发起了火,拍案道:不过一个女人,竟让你这么个修真之人怕成这样!!什么大师,不过是个畏情为猛虎的胆小之辈,你瞧不上你师兄,我看他到比你有勇气的多!

提及文远,文觉的脸色变了,眼里也显出了迷蒙之色,佟佳慧死前封了他的部分记忆,文觉自然是回忆不起来,但凡想起便头痛欲裂,这会儿他头痛的连冷汗都下来了。瞧他如斯狼狈,胤禛压住了火不再叱责他,文觉沉默的退走了。和尚一走,胤禛就陷入了无尽烦恼中,该怎么处置琅如月呢?

斜阳下,车队蜿蜒,马车颠簸。胤禛觉得很久都没有仔细看过她了,如月的呼吸很均匀,表情安详,嘴唇的颜色很好看,是那种比淡粉要稍微深一些的颜色,胤禛一想到自己曾经怎么的**过它,他的心就跳的快了起来,情不自禁就探出手去轻轻触摸了一下。一触又分开,因为他想到了胤祯,胤禛的脸阴沉下来,今日他曾遇到和胤禩他们在一起的胤祯,在草率见过礼后胤祯问道:“怎么不见琅格格出来?四哥你该不会把她藏起来不让旁人见到吧。大家都那么熟了,怕什么呢。”胤禛表现的很镇静,但还是被这话戳到痛处了,一想到那个嚣张少年嘲笑不屑的样子,他的恨意就抵过了柔情,皇子嫌恶似的收回了手,好像琅如月就是个致命毒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