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的病一直拖到三月中才彻底好了,在休养的这段时间她一遍遍的想怎么样才能放下,怎么样才能固守本心,胤禛也来看过她,但只是小坐一下问问情况而已,他始终没有在雨桐院留宿,也不再提教授刻章的事,当然也没有什么暧昧的言行,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原点。

如月觉得很痛苦,但面上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无人时才会拿出那些石头看,破尘、自在,逍遥,再在夜色的遮掩下流下眼泪……但也就只能是这样了。时间静静的流淌,如月看着窗外由白雪变成了嫩绿,由寒冷变得温暖,她终于决定要放下,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讨厌了,何况又不是谁负了谁,就是失望落寞而已。

月底的时候一封家书给如月黯淡的生活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扎琴有孩子了。如月惊喜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珍珠流苏杜嬷嬷也都喜悦极了,如月欢喜的去找乌林,作为孩子的姨妈她应该分享这份喜悦的!如月也顾不得已经过了时辰,只带了流苏就挑着灯笼去了乌林的院子,等到了那里却见苏培盛守在门口。

太监见了如月愣了下,神色从漠然变成了尴尬,不过他很快就笑着上前挡住去路道:“这么晚了,琅格格怎么来啦。”

如月越过苏培盛看了看屋子没有说话,不知怎么满腔的喜悦瞬间就消散了,平静下来的她微微笑道:“是我唐突了,因为刚得知了个好消息想给乌林说,一时间忘了规矩。”

“哦,奴才知道了,琅格格是来给耿格格报喜的吧,今儿贝勒爷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耿格格可是高兴坏了呢。”

如月呆了呆道:“原来她知道了。那就好。其他没什么事儿了,我这就走了。”

“夜里路黑。格格慢走啊。”

如月对露出讨好笑容的太监点点头转身离去了,往回走的时候如月走的很慢,流苏担忧的问道:“格格,您没事儿吧。”

“嗯。”如月停下来,她站在黑暗里,微弱的一点灯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她看到路边的牡丹含苞待放,夜里的露水挂在花苞上,很惹人怜爱的样子。

“你瞧这个像不像扎琴。真可爱。”如月上前蹲在地上看着,流苏继续担忧的看着如月。她虽然单纯也知道主子现在很难过。

“你说扎琴会生男孩还是女孩呢?”如月抬头问,流苏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奴婢心里难过。”

“琅家有后你难过什么?”

“不是,是为格格难过。有孩子的有孩子,得恩宠的得恩宠,格格你总是一个人。”

如月愣住了,她没想到流苏会想这么多。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大约能感觉到吧,”她起身看了看四周,春风沉醉的夜里很安静,什么人也没有。“我们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格格?”流苏惊异极了,“您什么意思,奴婢知道您进府是有原因的,可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难道!”流苏恐惧极了的捂住了嘴。“贝勒爷要休了您?!”

“你想哪里去了!”如月拉下她的手,“是我不愿意一辈子困在这方小天地里,总有机会能再过上以前自在的生活的。当然,前提是一切都处理好后,绝不会像上次那样。”

“为什么,您不喜欢贝勒爷吗,珍珠姐姐和玉烟姐姐都觉得……”

如月捂住流苏的嘴,正色道:“嘘,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知道吗?”流苏一个劲儿摇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如月叹了口气,小声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如月终究还是没有摘下那朵小花苞,她带着流苏离开了。胤禛站在树后看着那一点灯光消失在黑暗里,他又站了一会儿才对苏培盛道:“走吧。”太监拿着没有点着的灯笼忐忑不安的在前面带路,只是一句走吧,他已经听出了很多东西,也许这一次琅格格真的是要失宠了,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扎琴有孕的事情让如月一直挂心,第二日她就写了一封长信,信里千叮咛万嘱咐的,一条条注意事项写了满满两页纸,信寄走了,如月又开始准备做孩子的衣服,按着预产期孩子会是在冬日出生,所以如月打算做一件连身的棉包被,因为好久都没有动手裁剪了,一开始并不顺畅,幸好珍珠和流苏都是个中好手,很快就带着如月上手了。之后如月没有再见到胤禛,他随驾去巡幸畿甸了,同行的还有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胤禟和胤祥,据说要到四月中才能回来。

这日乌林来找如月的时候就见炕上铺排列的整整齐齐针黹用品,如月则盘腿坐在那里飞针走线,“这回是给扎琴做衣服啦?她才不会缺着穿戴呢。”

“不是我的心意的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见乌林比着自己看衣服的尺寸,如月垂下了眼眸,“听说扎琴孕吐的很厉害,”乌林用手抚着面料,忧心道:“真是受罪,不晓得过了前三个月能不能好一些。”

“听大夫的总没有错,不是还有我哥和我娘疼着么,哥哥见扎琴爱吃酸物,不晓得买了多少梅子杏脯回来,我娘更是每日让人做扎琴爱吃的饭菜,你就放心吧,何况我家还是开药铺的。”

乌林既欣慰又有些惆怅,她叹了口气道:“希望一切都顺利。扎琴真的很幸运,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的。”如月见她神色黯淡,便放下手里的活计,拉住她的手,乌林回望着她明白的笑了笑,“我就是很想要个孩子,每次去宋格格那里我都很羡慕。我看她总是焚香祷告的,难道就是因为以身侍佛了这才能如愿以偿?哦,说来佛诞日就快到了,不晓得会不会外出去庙里上香,若是能去我也想请一尊菩萨回来。你觉得呢?”

“对我而言,与其去庙里求神拜佛到不如回家。不晓得福晋什么时候能准省亲呢?”

乌林正要说话就听门外传来的声音,是非印来了。

非印很少会来雨桐院,上一次来还是一个月前来探病,四福晋这次没有带弘昀,她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如月觉得她可能是从丧子之痛里恢复过来了。果然非印很关心的询问了如月的身体情况,得知她已经完全好了这才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真是天助我也。”见如月乌林都疑惑,她就解释道:“去年德妃娘娘就说过今年的会举办一次很大的礼佛活动,也提过这是太后和万岁爷的意思。所以我从一早就开始准备了,前几日听说十四福晋要供奉自己绘的释迦成佛图,这样一来我也得亲自准备了。”她说到这里有些嘲讽的笑了笑。“不过,我可从没听过她会什么绘画……不过我倒是从去年就开始抄录大日经,可前几日才发现有几卷因为保存不当有了损坏,这眼看着就到日子了,我又巧不巧的伤了手。如月可愿相助帮我补录完?”

这件事如月有所耳闻,也听说福晋却是在半个月前滑倒伤了手,她沉吟道:“只是抄录倒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需要补录有多少字?”

“大约有六余字,”非印说着拿出一册佛经,“就是这些,因为内宅之中只有妹妹你的字写的最好,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人能做好这件事了,而且这样也是积了功德。你说呢。”笑的诚恳的非印让如月说不出推脱的话来。若放在李瑶定不会去做他人嫁衣的事,但对于如月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她很爽快的允了。

之后非印给如月提供了一匹佛绢。这专为书写经文的佛绢上不仅佛陀像还有菩提树和莲花,一看就极为精贵,据说这是非印费了很多功夫才找到的,说是唐朝旧物了,全北京就只有这么多了,特别制作的不会轻易褪色的墨也是专门请人配制的,如此如月就千小心万小心的准备起来。

因为文字多,她先排了版,又拿其他绢练了两日等手感熟悉了这才敢正式书写起来,这一写就停不下来了,如月是完全做好了事情才能安心的人,所以这几日她几乎都在熬夜,挑灯夜战的结果是增加了黑眼圈瘦了好几斤,这让珍珠等人看得好生心疼,虽说非印时常来探望,可来他们却不这么想,用杜嬷嬷的话说就是明着是来关心主子的身体的,其实不就是来监工的么,好歹主子也是个格格,不是街边摆摊写字的,这把人当什么使唤了!珍珠却在忧心自打宋格格有了孩子后竟不见贝勒爷来宿过一次,之前如月受伤养病还每日都来呢,好好儿的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李瑶更是直接说了狠话:自己想争宠露脸累的却是旁人,一幅经文就能讨得德妃的心了?做梦,与其这样不若多生几个孩子吧!

如月的注意力转移了,这些日子却是没有再想那件事了,因见不到胤禛而乱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直到了四月初六如月才终于把佛经抄录完毕,非印见过后很高兴,她显然是等的心急了,赞扬了几句如月后便急匆匆的走了。此事一了如月才觉得彻底放松了下来,立刻上炕补觉,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日中午她才醒过来,如月躺在**不想动,脑中盘旋的都是佛经的内容,谁说读经文能静心的,分明是闹心啊。下次,不,再也没有下次了!她翻了个身正想再睡一会儿,却见玉烟急匆匆进来,“格格,快起来,宫里来人了,要见您。”

宫里来人竟然是含香,对于这个曾强迫自己喝药的女子如云相当没有好感,但面子上她还是很恭敬的按着制式行事,但对方显然不买这个账,永和宫的大宫女面沉似水,她身后的两个太监也神色不善,“琅格格,请您即刻跟奴才进宫,娘娘有话要问你。”

“敢问姑姑,宣我进宫有什么事儿吗?”如月不解且略有紧张,跟德妃有关的必定不是好事。

含香冷笑道:“奴才不敢多言主子的事儿,您就快点收拾好进宫吧,娘娘最烦等待,何况,四福晋还等着您快点过去解释呢,要是您去的晚了,只怕她就得替您受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