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能正常活动的时候已经是快过新年了,这段时间是她在贝勒府邸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时光,白日里有乌林和伊尔木相伴,夜里胤禛总会抽空来指导她刻章,和李瑶的关系处的很好,福晋虽然是公式化的关心但从也没找过她什么麻烦,如月总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珍珠却是真的松了口气,贝勒爷对如月另眼相看是一定的,并不留宿也许是考虑到她身体并未康复的缘故,这种体贴她可没从其他人那里听说,每次看到灯光下如月认真雕刻,胤禛在旁指点的样子都让她很为主子欢喜,就是一点让她不能放心,嫁过来两年半了,也马上十八岁了,可如月和胤禛的相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夫妻,没有软语温存不说,甚至连亲密的举动都没有,不说自家福晋了,就是大爷也会被鸦九华铤看到些不该看的事儿,这两人倒是很像当初在江宁如月和郑风的相处,珍珠忍不住提点了几次换来的是如月的茫然,第二天还是我行我素,不过,贝勒爷好像也没有为此不满,至少用珍珠的眼光来看,他们之间是有情意在的,可为什么处的这么古怪呢?

如月自然明白珍珠的思虑,但是对此她只能装糊涂,甚至她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的,流苏虽然知道些原委但并不是适宜的倾诉对象。那个人一定不会有旁的心思的,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帮他查出孝懿仁皇后之死就可以走了。她再次对自己说,正烦恼着手下刀就用力了些,心有旁骛的结果就是力道没掌握好,刻刀戳到了指头,血顿时涌了出来,染红了“破”字。她痛得嘶了一声,放下章子用手压住伤口下部,被挤压的缘故血涌的更厉害了,怕血珠子滴到袍子上她就扬着手往外走,刚到走了几步,小米就摇着尾巴吠着跑了出去,下一刻胤禛就挑帘子进来,见她呲牙咧嘴的模样愣了愣,“这是怎么啦?”

“没事没事。”如月立刻垂下手,“我去冲冲水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呢!”胤禛皱着眉上前拉过她的手。“刻刀弄得?”如月的脸又红了,她低着头嗯了声,胤禛对后来跟进来的玉烟道:“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主子伤了,人都不见一个?”

“奴婢这就去拿药。”

见胤禛动怒,如月忙解释道:“我做了几个小玩意儿让他们送到各房去了,玉烟也是刚回来,这点小伤吮一吮就好了。”她用力挣脱开那只手。直接就把手指放到嘴里去了。

胤禛一见就又皱了眉,他一把拽出她的手,“口水有用还要金创药做什么!”

如月无力的嘿嘿笑了两声,胤禛拉着她重新回到书房,玉烟在旁伺候着,胤禛为她上药又力度合适的包扎好了。如月惊异于他的手法,相当熟稔呢!

胤禛一抬头就见到如月瞪大了眼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他也就不言语的看着她,直到对方被看得红了脸低下头。“抬头。”

“嗯?”如月被突然冷冰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立刻抬头,胤禛面无表情的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着她的嘴角。如月只觉得脸顿时烧了起来,她已经不能动了,对方却又温和的笑了笑,用不经心的口气道:“哦,有血。”

如月完全是僵硬的,她就是这样直直的看着胤禛,似乎在等着他下来会做什么更出格的举动,胤禛却突然起来转过身向外走去,“我还有很急的事没有处理,你就先先歇着吧。这几日就不要刻章习字了,等手指好了再说。”如月一直没有起身连福礼送行的规矩都没有做,直到胤禛走了一会儿了她才放松了架的僵硬的肩,靠到了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吓死我了。”

玉烟一直在旁观,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欢喜,不过听到如月的话后实在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粗略的看他们很多地方不一样,等了解了才会察觉其实二人又有很多地方是一样的,特别是在如何对待感情上。她看着窗外,那里只有无边的黑暗,玉烟叹息了,只要能和那个人一起生活在这座府邸,一起为主子效命这样就足够了吧。你就像山崖的花一样静静的开,再静静的落,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呢。这是佟佳主子说过的自己的人生,也许,不,一定就是这样了。

胤禛觉得自己很愚蠢,刚才在做什么?他带着自责来到了书房想好好看一下公文,可是却总也静不下心。于是他开始写心经,最后胤禛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安宁,反而是记起了如月手腕上的金色纹路,他触摸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合上眼想到的是幻境里的种种,忽而又想到了几年前的太湖,再往前就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掉在陷阱里的女孩儿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然后他似乎听到了文觉的话,那些如针刺的话一遍遍的萦绕在耳边。是的,他的皇后额娘是最不屑所谓爱情的,胤禛记得第一次看到永远笃定的阿玛意乱情迷的眼神是在皇后额娘的埙声里。他们以为自己睡着了,所以他听到了缠绵的情话,那本不该从帝王口中说出的山盟海誓就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敲在心上,原来严肃果敢的帝王也有这样的一面,胤禛觉得这样的父亲变的像个凡人,接着他就看到被吻着的女子带着嘲讽的笑意,“他们不都说我是毒药沾不得的吗?”

“我甘之若饴。”他没有用朕,用的是我,他的行为表现出了自己的决心,女子侧过头叹息说:“希望将来你不会后悔,我也不会。”

胤禛伏案而眠,陷入到对往事的梦境里。

在雨桐院的梧桐树上躲着一个人,今日没有监视的任务,但是他依然来了。夜已经深了,茜窗后的影子还在那里,是睡不着吗?伍十弦猜测着,他没有理会落在睫毛上的雪花,府邸里已经有节日的气氛了,红色的灯笼挂的似乎比往年要多。可还是比不上隔壁院落里的花团锦簇张灯结彩。伍十弦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但他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这样暗自的关心牵挂对谁都没有伤害,只是躲在黑暗里默默的看着而已,这不算是背主也不算是失去了道德吧。或者说是情不自禁?想到这个情字,伍十弦便想起了佟佳慧,那个女子在第一眼见到自己的时候就说过,真是可怜的孩子啊。她说的可怜是指自己自幼孤苦还是指命犯七煞,或是已经预见到了爱而不得呢?

爱而不得,完全没有资格。他叹了口气。呵出的气变成了白霜,雪下得大了,伍十弦没有离去。他想在这静谧的夜里好好的将思绪理清,于是侍卫长窝在树桠里坐下了,他像少时那样双臂向后枕着头望着天,各种声音传进耳朵。他合上眼就这么静静的听着。

“真是一场好雪。”非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碧玺上前小意道:“福晋。开着窗太凉了。”

“多好的气息,我记得弘晖最喜欢下雪天,他总会偷偷跑出去玩雪,再冷都不怕。哦,是了,弘昀做什么呢?”

“阿哥怕冷,在屋里待着呢。”

“知道了。阿哥马上要进宫读书了,你们几个也要好好督促着他,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贝勒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范嬷嬷方嬷嬷碧玺水晶四人都应了。非印又向他们嘱咐了些过年准备事项,等遣散了诸人屋里只剩她一人这才拿过放在桌上的信回到了寝室。

这是琅如月的家书,每次都会由送信的转交给碧玺再送到自己这里来审查。有问题的由自己通报胤禛,没问题的才会直接寄出去,这是内宅一条隐晦的规矩。但是这规矩只怕是要改了,前两日苏培盛才传过胤禛的话,从今以后琅如月的信只需交到竹苑便是,但是今日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亲自过目一下,非印非常清楚自己能越过的界限,这种程度的不算是过界,只算是一次疏忽,所以她用细细的刀慢慢的尽量不损伤信封的拆开了信读了起来。

这次的信比之前所见要写的多,前面所写都是近况,她草草的翻阅了过去,读到最后两张时才停了手,信上的内容让她的脸色阴沉下来!这是份单独出来写的信,和之前的模棱两可不同,琅如月彻底向甄氏表明了心迹!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非印自问着,可是她怎么样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她将信放回到桌上,沉默里非印回想起胤禛说过的关于琅如月的话,不是回避就是简单的解释,看似严苛实则纵容,毕竟他们在几年前有过雨夜长巷晦暗的纠结,还有太湖……她是特别的。虽然嫁过来近三年的琅如月这几个月才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似的在每次的信里都向自己母亲问出类似的问题:若不讨厌那个人对她的好,还会有点欣喜。这样是否是错了?当初约定好的事难道就这么放弃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您能给她点建议吗?

那个人和她……非印想起琅如月笑起来的模样,率真可爱,正值妙龄的青春少女,弘晖生前就喜爱她,接着是其他人,最后就是你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像当初赌咒发誓说的那样不可能喜爱谁了呢。

非印冷笑着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青春美丽,只是那时的她可没有这样的幸运,只是在为能得到一丝温暖而挣扎着。多么的不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也不该有。非印点起了烛火,将最后两页信纸烧了,灰烬落下来,什么都不复存在。非印慢而镇定的将其他信放回到信封里,她重新密封它从容的走了出去,唤来春花让她将信送走,丫鬟领命去了,非印站在廊下看着等人走了才悠然转身进屋,她哼起了儿歌,那是弘晖活着的时候她常爱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