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脉受损并不是那么快就能康复的,如月一直卧床养病,她第一次觉得虚弱原来是这样让人讨厌的事。胤禛自那日莫名发怒离去后便不怎么来了,倒是李瑶成了除乌林外最常见的人。

接触的多了如月发现李瑶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她只是在乎孩子,在乎地位,在乎能为家里争取多少利益的内宅女人。若非在幻境中他们有了不一般的交集,现在这位主子一定还想着法子怎么对付自己这个被恩宠的女人吧。一场幻境让李瑶很感慨,每次来她最常说的话就是活着真好,都看透了云云。不过明显她一厢情愿的把如月当做了同盟者,她和非印相争的事还没有了结,也不可能了结,夺子之恨让她杀人的心都有,时不时的诅咒听得如月心里都发憷。

这日李瑶来探望如月,除了指责非印便是抱怨如月的不争,如月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只是笑,李瑶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傻妹子,不是我说你,多好的机会你就这样放弃了,看看四爷都在福晋那里留宿几晚了?这两日又是在乌林那里吧,你呀,就是不会表功,撒个娇总会吧,别一天到晚跟个小子似地。”

如月扑哧笑了,李瑶瞪着她道:“没心没肺,给你说,女人没孩子的日子可是太苦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趁年轻,趁四爷对你有心赶紧要个孩子,你看人家乌林……”她似是想起两人的过节了,就咳嗽了一声道:“总之别想着持宠而矫,其他人那里可以,咱们四爷断不会……而且你还只是个格格身份,将来要争的可是会很多。”

如月见李瑶的神色便知她又想到自己了,其实侧福晋比格格能好多少?她宽慰道:“别想那么多,活的自在些不好么?”

“自在?”李瑶冷笑。“现在自在了,将来就是被冷落的命。”

如月叹了口气。李瑶哼了声道:“也就是你了,要是其他人我才懒得说!”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我会注意的。”

李瑶叹了口气,直摇头,显然是觉得如月没救了。如月也叹气道:“姐姐,我一直想说其实您跟福晋不用处的那么僵的,弘昀虽然让福晋带着了,他始终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还有弘时和伊尔木呢,多子多福。姐姐是有福气的人。”

李瑶哈哈假笑了两声,脸色又变得寥落起来,“我不只母亲。我也是女人呢。”她见如月欲言又止,就带着嘲笑口吻道:“我也像你这样年轻过,刚嫁进府的时候也想着能得到永久的爱宠,后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四爷……后来我就不求什么啦。能靠的就是孩子们了。如你所说我还有弘时,你却是不同的,福晋不是以前的福晋了,不,她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你想,”李瑶压低了声道:“她可是永和宫那位钦点的福晋,当初四爷多讨厌她,现在不是处的也相敬如宾么。四爷是什么人。她能争到现在的地位,可以想这女人多有手段。且不说其他,你看她怎么对我的。四爷在弘昀的事上又是什么态度,你就可以想了。她对付了我,下来不就是你了吗?你昏迷的这几日四爷日日来探看,她口里不说那脸色可绝对不好看,等你醒了,又做出那副嘴脸,多会装啊。这种人才最难防,我瞧你虽然本事大的很,可处理这些事却看不出什么手段呢。不过,别怕,有姐姐我呢!”

李瑶的笑容很真诚,如月也真诚道:“多谢姐姐提点。”李瑶只当她应了,完全是一副自己人的样子更加详细的说起了非印的种种不是。如月保持着认真听的模样,心里却想起假山,想起了福禄,想起了她怎么对待乌林的,李瑶现在是很需要同盟,可惜找错人了呢。不过她又想起李瑶在幻境中失态痛哭依赖自己的样子,如月不禁感慨起来,有一点她说的很对自己真的不懂争风吃醋,也不想。

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第三者,可不管人家的婚姻有多无趣不幸,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外人来干涉甚至去同情。如月的脑海里出现胤禛的样子,他在黄泉边拉着自己的手,在水柱中拉着自己的手,从未有放开过,金色的纹路就像是某种契约,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正发呆的想着,李瑶诧异道:“妹妹,你没事吧,手怎么突然这么热了?”如月的脸顿时红了,抽回手这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她打着岔道:“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心慌。”

“哎呀,那你快躺下吧。”李瑶扶着如月躺好,又大呼小叫的让玉烟去叫大夫,如月忙制止了她只说觉得困倦,等李瑶走了屋里静下来了,如月这才松了口气。玉烟看着望着屋顶发呆的主子,轻声道:“侧福晋近日跟格格走的很近啊,以往她可不是这样的。”

如月嗯了声继续发呆,玉烟见她这样以为是不舒服,忙过来探看,小米却比她先一步跳到**,使劲用嘴拱着如月的手想得到爱抚,如月被它折腾的回过了神,笑道:“小淘气,谁让你上来的?”

“格格可有不适?”

“没的,就是听话太多累的慌。”

玉烟笑了,“格格,午饭想吃点什么呢?”

“不想吃。”如月玩着小狗身上的狗毛懒懒道:“好几日没习字了,你把床桌拿来吧。”

“您可病着呢!”玉烟反对,珍珠挑开门帘进来,她笑着道:“姐姐就让咱们的主子写吧,你可不知道,每次主子心乱的时候就要写字画画。”

如月瞪着她,底气不足的问了句:“我可没心乱,是无聊了。”

珍珠含笑去拿床桌,玉烟也噙着笑去拿文房四宝。很快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二人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如月拿着笔冲着门帘自语道:“这都是怎么啦?”她叹了口气开始习字,白色的宣纸上慢慢被书写上了俊秀的字,写着写着她就又望着窗外发呆,茜窗之外正在飘着飞雪,屋里寂静。炉中火烧得正热。如月觉得有些茫然,她是想离去的,从一开始就这样预定的,可要多久西顶的事才算完呢?查出佟佳慧的死因吗?这次已经险些身死,下次还有那么好的运气吗?她低头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金色纹路,好像越陷越深了,是不是该及早脱身?她不自觉再次想起了胤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他做什么?不过是彼此合作罢了,利用而已。

如月集中精力在笔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写到这里她顿住了手,望着纸又开始发呆,直到门外有人唱了声:“给贝勒爷请安!”

如月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把纸收起来。可胤禛的步子很急,当他进来的时候如月还正在揉宣纸呢。

“听侧福晋说你不舒服?”胤禛皱着眉走过来,“不舒服还写字?”

如月咳嗽一声小声道:“回四爷的话,就是刚才有点心慌,躺了下就好了,闲来无事才习字的,好久都没练了。”

“好久?不过七日吧。”胤禛依然皱着眉似乎是在想如月此言的真实性,他从桌上拿过那团纸展开来,如月的脸不由红了。胤禛看她的样子便更为疑虑。难道是李瑶给她难堪了?这么想着他完全把纸打开,前面写的都是零散的诗句,后面写的是曹操的《短歌行》。不过没写完,“今”上有好大一个墨点,看着像“令”字了。

“你分神啦?”胤禛坐在床桌的另一边,如月打着马虎眼道:“哦,是的。”

“习字要专注,若心不能静便停一停。”

如月受教的应了,胤禛看着脸色泛红的女子,皱眉道:“你确定自己没事吗?不是烧着吧?”说着他伸手去按如月的额头,当如月感到对方的手吓了一跳忙向后闪,两人就这么一个退靠在墙,一个探身举着手。

尴尬中胤禛装作无所谓的放下手,道:“今儿汗阿玛还问起你了。”

如月啊了一声,这才收了乱七八糟的心事抬头仔细倾听起来,胤禛神色凝重道:“汗阿玛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所问句句在要害。”

“那您怎么回的话?”如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耳目众多的康熙怎么会被瞒过去,那可是好大一场火呢,死了那么多人。

“我说查不出来,汗阿玛说脱不了是江湖异人,让我继续去查。”

“就这样吗?”

“问了问你我的伤情,知道都无恙就没有再提。”

如月嗯了声,她不再说话,胤禛也拿着那张纸沉默了下来,如月正再次觉得尴尬时,她瞥见胤禛重新拿了一张纸,拿笔沾墨写开始写字,如月偷偷看去见所写正是南巡时自己送他的诗: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许,岂以祸福避趋之。她的脸就又红了,胤禛写完低声道:“这首诗确实很得我心,文先生真乃大才。”说着他看了眼如月,微微笑道:“对印章你还有兴趣吗?”

如月点了点头,胤禛看了眼在角落里站着的苏培盛,后者乖觉的上前手里捧着一个匣子,胤禛接过又递给如月,如月小意的拿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几方寿山石印章,“我无事刻的,这些是原胚,你可以对照着练习。”如月随意拿了一个蘸了印泥宣纸上拓出一个破尘二字,她又拿过一个拓了,是自在,如月仔细看过频频点头,胤禛见她看得认真就道:“闲暇的时候我可以教你。”

如月惊喜道:“真的?”胤禛颔首,如月灿然而笑。

屋外玉烟和珍珠都屏气不敢出声,流苏担忧的看着非印,福晋一直站在帘子后静静的听着,她忽然笑了下,恢复了神色方扬声道:“不知如月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我带了些她爱吃的点心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