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的声音本来不大,可这句话正好是在康熙和主持二人说话的间隙所说,于是人人都听到了,如月大囧,她低着头不做声。

就听那师兄忙道:“休要妄言!”康熙听了却呵呵笑了,和善的问道:“世人间相像者甚多,小和尚认错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你说的林公子是谁呢?”

如月只觉头皮发麻,那小和尚是个胆大的,也不怵,就老实的说道:“好几年前有位姓林的公子曾借住寒山寺,那会儿我刚进寺院,每日就做做扫地洗碗的事,林公子除了每日临摹石碑上的字就是帮着画匠画壁画,喏,这面墙的画就是他画的。”说着他就指了下康熙身侧的墙壁。

那上面所绘正是佛陀在菩提树下参道,帝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仍旧低着头的如月,“哦,画的不错啊。”

小和尚道:“是呀,而且他对我很好,我做错了事师兄罚我,他却偷偷给我菜包子吃……”当发现说漏了嘴他立刻捂住嘴忐忑的去看师傅,他师兄的脸色自然是不怎么好看的,主持却很是自若,唱了声佛号后悠悠道:“既然吃了人家的包子,自然是要感恩的,那么静坛,你就去厨房为这几位施主准备斋饭吧。”

之后的游览如月是一点心思皆无,她生怕被叱责或是翻出以前的事去论究,康熙越是不问,胤禛越是淡然如月的心就越忐忑,是引而不发还是觉得此事不必深究?胤祥见她愁眉苦脸,便让穆尓登额去拉着她玩,可如月哪里有那个心情,敷衍着跟着十三福晋落在队伍后面听她说闲话。寒山寺并不是很大的庙宇,等游览完毕康熙还留下吃了顿斋饭,如月终于等到自己能用饭的时候早已经饥肠辘辘,她连汤带水的吃完了素面。又去拿饽饽,只见搁下箸的穆尓登额眼里含笑看着自己,“你还真是饿了,吃的好香。不过好像这会儿开心些了呢。方才你是怎么啦?”

如月见四下无人便嘿嘿笑了,“十三福晋您多虑了,我刚才心绪不高就是被饿的。”

“那多吃点呀。咦,又是你这个小和尚。静坛是不?”

小和尚点头,他的一双小眼始终盯着如月,如月一直是装作不认识他,可等看到第二拨蒸笼端上来竟就是当年的那白菜豆腐馅儿包子。她忍不住瞪了小和尚一眼,静坛愣了愣顿时开心的咧嘴笑了。如月不理他只管吃,等吃完了正和穆尓登额说着话儿。胤禛和胤祥进来了,胤禛瞥了眼那个小和尚没有理会,对如月道:“阿玛在跟主持论佛,大约还要待一个多时辰,吃完了饭随我四处走走吧。”

穆尓登额期待的看着胤祥。胤祥却对穆尓登额道:“我陪你去佛舍休息一下吧,瞧你的脸色可不是很好呢。”穆尓登额心里一甜,其实只要有丈夫陪着在哪里都是很好的。

四月的阳光很温暖,如月亦步亦趋的跟着胤禛,皇子踱着步欣赏石碑,他认真观看着文徵明唐寅张即之董其昌的刻字,如月偷眼也看着,她收集的拓本在那场大战中都遗失了。等从后殿绕出来,有一处塔林。那几株高大的乔木还在。正开着黄色的花,装点着周围的绿十分的繁盛,胤禛也抬头看。他听到如月在后面轻轻叹息,“这是什么树?”

寂静的墓园里这声音很突兀,如月看到胤禛的肩上落了几朵花瓣,“是相思树。也就是红豆树,他们多生长在热的地方,这种类型的是最靠近北地生长的,现在是花期,等到暮秋才结果。”

“楠榴之木,相思之树。”

“嗯。红豆生南国说的更明白。”如月上前抚着树干道:“听说当年王维写这首诗就是在此地,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更往南,或者是指岭南。但寄情这种事不要太较真才是。”

“那个时候你就是以林公子的名义住在这里?”

如月有点羞怯的看向胤禛,只嗯了声,她转头去看树上,阳光透过树叶落在脸上:“那个时候我游走江湖虽然很艰辛不过也很快乐。在避雨青帝观前我就住在寒山寺,拓了碑文,画了许多寺院和太湖的画作,也捡了这株树上落下的红豆,穿成了一条长手链,有这么长,”如月比了一下,“还为它做了打了络子,这么缠着戴在腕上很漂亮的。可是,”她苦笑着叹了口气,“我的游山具里的这些东西跟这串珠子都毁在观里了,好不容易能再到这里却又不是季节,只有花。”说着她从地上捡了一束黄花嗅了嗅,没有什么香味。

胤禛道:“这么说你还是很想过那样的日子?”

如月扔了花爽朗一笑道:“很多事也就只能想想,谁能一直随心所欲的生活呢?现在如此已经很好了,有您四爷这么大尊佛能挡风遮雨的,算很不错了,就是以后有这样的出行还请多给机会啊。”

胤禛转过身看着天边的火烧云道:“我可不是大佛,你能留在我这里不过是能为我所用,我可不是为谁都遮风挡雨的。”

“那倒是。”如月嘟哝了一句。

“八贝勒同道士巽元子走的近,你可知道?”

“他们不是一直走的很近么?”

“呵,你还是知道的,听说你也见过那位异士。可有旁的感觉?”

如月讶异道:“您这么关心这个人做什么?他不过就是江湖骗子。”

“骗子?你从何得到这个论断?这人断人不少从未有失算,我也听说他批八阿哥……此人我一直未得见,但应该不会是骗子。你可是看错了?”

如月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想了想才道:“至少他批我的命批错了。”

胤禛看着神色笃定的女子不说话了,如月咳嗽一声道:“四爷,这种人历朝历代都有,不过是为了造势罢了。其实所谓祥瑞大都是人造,或是天有异常那也不过是巧合。信不得的。”

胤禛垂下眼眸,“你不信天有异常是某种征兆?”

如月嗯了声,胤禛道:“曼珠死的时候你没有觉得有异常吗?虽然那时我看不到,可是能感觉到。”这回如月说不出话来了,她仔细想想,几乎每次撞鬼遇邪前不是有梦魇就是周围出现异常。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的确是有很多没法解释的事。”

“回京后,你同我去一趟西顶。”

“四爷!”

胤禛回头看着在树荫下的女子,她明丽的脸上显出忧色:“您不能涉险。”

“不查出究竟,我总是寝食难安。”说罢,他向来路看去,如月也不再说话,换上恭敬小心的神色走到胤禛的身后,不多时被留在塔林外的苏培盛急匆匆小跑而来:“主子,该走了。”

之后的行程便是登船启程回京。和来时不同胤禛单独住宿的时日变长了,虽然不知道原因如月却是放松了许多。所以每日她跟玉烟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好奇心促使她很想问伍十弦的事,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女子总是娴静的在做每一件事,似乎从来没有为情所困过,如月觉得太敏锐,眼神太厉害也不是件好事。又一想到当初佟佳慧选人的标准她就又不寒而栗的感觉,命犯七杀之人,她该有多厉害才能如此步步为营,知道自己早死从不畏惧,这又得是有多么坚定的心才能从容坐看自己生命的流逝,佟佳慧到底是有异能的人还是有天降仙子呢?让所有的人如此念念不忘,不知道康熙对她是否也是如此?这个神秘的女人在如月的心里扎了根,她试着画出她的样子,可每次都只能空白着脸。

佛诞日过了两日,在船上也能感到沿河的节日气氛,百无聊赖的如月正趴在舷窗上看善男信女们在码头等着去河对岸的寺庙还愿祈福,因为御船队伍太长,岸上等的香客们就很有些焦急,不过能看到当今太子的御舟还是有不少人跪下山呼万岁的。

胤禛进来时就看到如月双臂枕在船窗上,探出头去观望,听到脚步声这才面显尴尬的望过来,“四爷。”

胤禛走过来,看着桌上铺着的画卷,正是沿河风光,最上面的一幅是佛诞日那天的节日气象,运河中央行驶着成队的御舟,两岸皆是百姓,山上的寺庙香烟缭绕,画法写意,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意境,胤禛又翻看了其他几幅,却都是写实画,他也是常见西洋画的,但用水墨画出纤维毕现绘出人物还很令他诧异,画中人多是玉烟,又翻了几张却是空着脸的女子,穿戴很是考究,而且背景很像是御花园。“这是谁?”

如月低着头道:“胡乱画的,没有谁。”

胤禛没有再追问,淡淡道:“今日有筵宴,你也要出席。”

“是。”

“这幅画借我一用。”

如月诧异道:“这是随便画的,您若要妾身重新画过。”

“不,就这样。”胤禛的表情很微妙,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筵宴是在下午举行的,如月本以为是常家宴,未料却很是盛大,几乎有头脸的随行人员都参加了,听说是昨日收到几本奏折,万岁爷看过后就很高兴,后来还是在宴中如月才知道矿业整顿进行的很不错,各省的私铸钱币得到了遏制。而且在西北还出现了瑞兆说是出现了块通体晶莹的神玉,里面的脉络正好是康熙制下的大清版图。当看到那么多人都在歌功颂德,而康熙也是龙颜大悦的模样,如月很坏心的站在后面想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人造,竟然会这么当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