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被伍十弦的最后一句话打败了,她本还想指出宿命说由来都是骗人的,就像当年那个巽元子,什么二十岁时会遭大劫,他怎么算不出遇鬼撞神的离奇事件呢?伍十弦的表情很严肃,玉烟只是单恋?果然这回自己是做了件多余的事啊,此刻星光璀璨,被拘了许久的自己出来放了风,放纵了下就开始多管闲事了?弄得太尴尬了!如月起身抱歉的对伍十弦施了一礼道:“是我多事了,本想着是段好姻缘的。唉,伍大人您千万别计较呀。”

伍十弦避开她的礼,低声道:“其实以前属下已经跟玉烟说清楚了。”

如月叹息一声,回头看着远方,“大都总是这样,不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方遇见对的人,你喜欢的不爱你,你不喜欢的又爱的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无奈。”

她等了半晌没见伍十弦接话,回过头来才看到这位已退下,胤禛和顾云已经从舟仓里出来了。见他们都看着自己,如月暗道糟糕,她忙从船头下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对胤禛行了礼,“四爷。”

胤禛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道:“你在做什么。”

“在看良辰美景……四爷,两年前我们在这里共同退敌,那会儿可真是命悬一线,幸好最后转危为安了。风景依旧人心情却不同了,以前忘了的细节也忽然都想起来了,不禁很是感慨啊。”如月故意说出了这件事,希望能转移胤禛的注意力,皇子果然不再提方才的事。

顾云看着前方的水泽道:“太湖,白日生机勃勃,夜游的时候又总能让人想起许多不该想或是遗忘的事。重游故地。自当浮一大白。”说着他从舟仓里取了一坛酒拍碎了封纸痛饮了两口,脸上的苦涩一转而逝,当如月还没能看清楚他已经将酒坛扔给了自己。如月抱着个酒坛站在那里颇有点不伦不类,胤禛上前两步接过酒坛,将酒倒入湖中缓缓道:“仅以此酒祭湖神,愿神灵能庇佑大清国泰民安。也能让有志者能施展抱负。”说着他扔了酒坛。朗声道:“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许,岂以祸福避趋之。”

如月抬头看他。胤禛也侧头看她,如月的脸微微红了,她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半低着头低声解释道:“文先生的诗真的很好。”

“文先生。”胤禛轻笑一声,“我倒不晓得他一日竟能给你说了那么多的诗。”

如月的头低的更低了,她的头发有些乱。两粒珍珠耳环隐约可见,胤禛想起了太湖对敌时的情境,那会儿的太湖凄风苦雨,他们皆狼狈不堪,衣冠不整的琅如月就靠坐在船上无助的哭泣着,月华拥着她似乎在安慰,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在水里的吻。一瞬间胤禛很想搂住她。但是很快又就收住了心情,转过身来对顾云道:“今日一叙。还望之后能精诚合作。”

顾云用高深的目光看着皇子,他戴上了面具,夸张表情的恶魔用嘶哑的声音道:“自会如此,也请四贝勒不要忘了承诺。”

“彼此彼此。”

言毕顾云便撑船将三人送至栈桥,很快湖船就消失在黑暗中。胤禛道:“尽快回吧。再晚就让人生疑了。”

第二日一早吃过了中饭胤禛一行人便要离去,宝络有百般不舍,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可定好的行程不能变,如月和桃源的人依依惜别,又把装了金裸子的荷包和镯子给了宝络,只说是给荷生和莲子的见面礼。他们在这里执手相看泪眼,两个孩子正缠着胤祥不让他走,莲子还哭着拽着胤祥的袍子,直到后来胤禛下了令,说不完话的女人们才最后一次道别,而被冷喝吓住的莲子连哭都不敢了,躲到宝络的身后含着泪偷看胤祥,悄悄给他挥手道别。

回程的路上和满腹惆怅的如月不同,打马走在最前面的胤祥却是很高兴,他哼着小调让马走出有节奏的小跑,胤禛好笑道:“你是遇到什么好事儿啦?”

“是呀,两天就成了师傅,你看这个,”说着他显摆的拿出一个树枝弹弓,“荷生送的,打鸟一打一个准,小时候我就一直想要一个,可惜不能够,宫里别说鸟了连个笨点的老鼠都没有。还有这俚语小调,是莲子教我的。济兰,你觉得我唱的准不准?”胤祥又用吴县话重复唱了遍,侍卫官笑了,胤禛也莞尔,“你怎么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好不容易出来游玩,对着一群乡下妇孺还要摆出什么皇子架子?哦,我可不是在说四哥,四哥一直都是那样说话的,能吓的小孩不哭可不是旁人能学的来的,这就叫威势天然。”

“胡说!”胤禛拿马鞭打了胤祥的马,那马一惊就乱了步子,十三爷拽着缰绳嬉笑道:“其实四哥也很好玩的不是么,要不然半夜也不会只带如月去玩,也不带弟弟了。怎么样,乡村的夜景可好。”

胤禛微笑一下也不解释,而是看了看济兰,这位侍卫仍是跟十三阿哥的马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四皇子的眼神。胤禛又回头看向马车,如月正好也向外张望,一对上黑马上那人的眼神她吓了一跳忙缩回了头,玉烟见她这样就问道:“格格怎么啦?”

“没事。”

“奴婢看您神色可是有些不济,可是没睡好?”

“唉,可不是么,昨儿那么晚回来,早上也起的早,说来还真是困了,我眯一下啊,等到了你可一定得叫我。”见玉烟应了,她就靠在车上,在摇晃中如月很快就睡着了。

回到行宫之后如月又过起了被圈在一方小天地里的日子,不过她倒是没有太多沮丧的心情,胤禛竟答应用空闲的时候教授她刻章,这可让如月喜出望外!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按着胤禛布置的课业在练习,再闲一些了就练练字画。或是练习心法。就这样过了两日如月得了消息说圣驾要从苏州回京。一个决定至少要让上万人劳心劳力,收拾着物品的如月暗自抱怨着劳民伤财之举,其实若真有康熙微服私访倒好了,省了多少事儿呢!抱怨归抱怨,她的动作还是不慢,听从着安排上了马车再往南去了。

在苏州时他们并没有立刻启程。大约因为皇帝还要再次视察河道巡视民情。过了一日胤禛回来却让她快做准备,说要伴驾去游寒山寺。如月一听惊得刻章都掉了,格格的好处就是没资格和贵人们同行,这回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妾身去呢?”

“你是让我揣摩汗阿玛的圣意?”如月听他语气不善就立刻闭嘴。抓紧时间重新梳了头插了步摇,略施薄粉点了唇,换上了藕荷色织绣氅衣。换上了一双锦鲤戏水的绣花鞋,“好了,现在就走?”这不是胤禛第一次见她打扮。还是那么快的速度,不过这么一打扮却有些不像平日的琅如月了,太出挑了?还是太正式了?胤禛没多想也没有指责,淡淡道:“记住了,谨言慎行。”

寒山寺对于如月来说再熟悉不过,当年还住在这里听了半个多月的钟声,现下以女装出现在庙里还是第一回。什么叫一语成真?这就是。居然真有微服私访一说。探首看去,前方康熙穿着便服。梁九功和魏珠穿了文士的服饰,听说太子身体有恙没有出行,所以就是胤祥和胤禛跟着。随行的女眷只有穆尓登额和如月,剩下的就是明的侍卫暗的高手。便装护卫里竟还有一人是如月认识的,当看到花白着头发的常无杀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进香老者在小路旁的茅舍里吃茶,如月很有说不出的感觉。常无杀自然也是见到琅如月了,他完全没有露出一点惊诧,就和其他高深莫测的大内高手们一样,跟皇帝和皇子们保持着距离,眼睛随时在巡视着一切异常。这老头还在职呢,如月暗道,他们都不会退休的么,怎么看着也有快六十了吧。

忽听前方康熙道:“这是我第二次来此处了,似乎有所改善啊。”

随行大臣接话道:“是香客们集资改善的。”

康熙笑道:“灵则多客。不过这里清幽雅致,又紧邻枫桥镇,不仅是香客多,连游客也甚多。时人多提及张继,他写的诗有声有色,朗朗上口也无怪乎世人多爱,不过我还是喜寒山拾得说的那番话。哦,老四,你可还记得?”

胤禛上前回话道:“儿子记得。寒山问: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答: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你觉得如何?”

“说的自然是好的。不过得需有心境之人方能做到,大多数人难免会受世人言论的影响失去做事的本心。”

“嗯,说的是。所以要坚守本心做事是需要大毅力的。”说着他盯了一眼胤禛,后者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康熙又道:“听说这寒山拾得是普贤文殊转世,所以才能做到如此境界。那么这寒山寺的典故你们又可知道?”

胤祥道:“该寺最早建于梁天监年间。后唐朝贞观年间有寒山者为友弃妻,出家为僧,他的友人拾得得知后毅然放弃所爱之人也随之出家,那友人就是拾得。”

穆尓登额好奇道:“原来如此,可为何寒山拾得两位高僧的形象并不肃穆庄严,反而很喜庆呢,看着人很开心。”

胤祥笑着解释道:“肃穆庄严的神佛太多,有和合二仙这样的仙家不是更能亲近百姓。”

闲谈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寺庙。

魏珠伶俐的去找了主持,也不知他怎么说的,寒山寺的主持带着一群和尚前来招呼康熙一行人。康熙博学便和那主持论起了佛,胤祥拉着穆尓登额观看起了壁画,胤禛在旁认真的听着,如月是他的格格,也平心静气的在身后立着听。这时就见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惊诧的说:“师兄,有没有觉得那位女施主很像当年的林公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