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穙听他这样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

济兰摇头失笑,又听曹颙问道:“前些日子我没在家……你怎么不来上学了?是不是……”他似说不下去般的低声道:“若是因为我家那些没脸没皮的亲戚,他们得罪了你,只管打就是了,不论是我还是父亲定是不会阻着的,又何苦为了那些人不来呢?再不好,几位教习都是极好的。”

“不是。”济兰无奈道:“只因家母不放心我这个不孝子终日在外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这才请了西席在家读书了。”曹颙哑然,孙若穙打趣道:

“哈,原来我等都是狐朋狗友,哈哈哈!”

济兰苦笑道:“和你们没多少关系,只是我,唉,以前也曾向家母提过自己的志向,只不过被母亲严词责备了。我也知母亲就我一个独子,于是便想这商场也未必不好,后来听多见多了,才发觉实不善此道。何况若让意气消磨于觥筹逢迎之间又是极不甘心。再说学医,我又不甚喜欢。人生苦短,还是坚持自己的志向好,纵然身死也不枉此生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边关抗敌何等潇洒,总比在庙堂躬身侍人爽快的多!若是我的身体好,也定学你!”见孙若穙说的手舞足蹈,曹颙摇头道:

“其实都不易,听说这兵部也不是那么好进,进去了也少不得礼来钱往,冒领军功的也不在少数,何况满汉到底有别,其中不平事定也不少,济兰兄受得了委屈?”

济兰道:“这些我也晓得,不过事在人为。”

曹颙一怔,击掌道:“好个事在人为!将来若要相助,我定会尽我所能!”济兰心中感动,他是个沉静的人,俯身拿了酒道:“顾师傅曾说过历代唯边患和水灾最难解决,当时我说愿征战沙场,你说你想效仿李冰兴修水利,此志可改乎?”

孙若穙道:“不曾改过。”

“好!但饮此杯。”孙若穙也不推脱,拿过酒杯喝了。

济兰又道:“小曹,志向可改?”

曹颙拿过酒盏一饮而尽,“愿效仿二位,固守本心。”

孙若穙哈哈大笑,又拍了拍济兰的肩道:“乱世出豪杰,盛世出圣人,现在可是太平盛世,你要出头可是不易。不过,就凭你这一等一的好皮相,保不准就被贵胄之女看上了,当个驸马做个郡马的,管它兵部户部,想进哪个部都行。”曹颙听了大笑直点头称是,济兰不理他,让盘金银线端来糕点,招呼他们过来尝糕饮酒。三人志同道合,自是相谈甚欢。

在三人闲谈期间,林笑尽量保持着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在旁边安静的半垂着头听着。今天的琅济兰是她往常没有见过的,喜怒之间这个温柔少年的另一面展露了出来,文武兼备,理想远大,原来她对自家兄长了解的并不够呢。听着这几个半大孩子的高谈阔论,慢慢的她竟被感染了情绪,从心里生出了羡慕。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学习、看漫画,k歌,追星,谈恋爱,不现实的胡思乱想,即使上大学了,成天想的都是出国,有条件了最好弄张绿卡,似乎人生就是为了不断追求更适宜的生活条件。她看了眼雪竹,小少年的眼亮如星子,他也和她一样看着那几个人,是不是也被触动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谁也不能指责谁更高尚谁更低俗,只是啊,为何会有低到尘埃里的那种感觉呢,她忽然想起了两句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任何时候总是需要这样的人来做一个时代的精神标杆吧。

没过多久曹颙和孙若穙就告辞了,看天色已晚,济兰也张罗着众人回去。刚走到半途,就看到来找他们的下人,说是太太已准备要回去了,正急着找两位爷和姑娘呢。他们一行人便又加快了步伐,待见到甄氏自是被一顿好说。见当家主母的神色阴郁,林笑暗思莫不是抽了不好的签,批了不好的命?她隐约记得甄氏摇出的那签上的头一句写的是:玉莲会十朋。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还是听说了打架的事,但怎么也没问?林笑一路上不敢招惹同车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暗想着要是得了机会就给济兰说说情,让甄氏放儿子一马,叫他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回到琅府天已经麻麻黑,用完了饭辞了母亲,林笑回到望月楼。一进门她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离开低气压的氛围真是轻松多了。晚上林笑草草练习着打了个新学的络子,实在是她累得不行了,便让丫鬟烧了水说要好好泡澡。每到泡澡的时候她都会感谢甄氏的洁癖,也就是这个癖好,让她能隔三差五的把自己清理干净,如果像真正的古代人那样,一个月洗一次澡半个月洗一次头,那味道再和着刨花水的油香,别人不死估计自己都该被熏死了。

林笑闭目泡在浴桶里,左右无人,她在一片寂静里想着今日的种种。鸡鸣一游让她捂得发霉的骨头活动开了,肌肉却开始发痛,显然是缺乏锻炼。她暗思着是不是该给自己安排下体育活动,长此以往估计从望月楼到景园走个来回都要气喘吁吁了……虽是汉人,幸好琅府当家的没有缠小脚的恶习,看菱纱青霜玲珑那些丫头莲步轻移的样子,没觉得美只觉的疼了。最好的消息就是不用去选劳什子秀女……明天要去问清楚李家的事,很嚣张的人通常都是奸角,李家的姑娘怕更是个狠角色吧……嗯,叫曹颙的娃子长的不错嘛,小正太希望将来不要长残了,曹颙,曹……忽然林笑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她呀的轻呼出声:

“是他!”

门外菱纱听到林笑的呼喊,唬了一跳,隔着门帘问怎么了。只听里面含糊的说没事,她疑虑的又退出来,暗思:自家的这个姑娘实在和旁的大家小姐不同。怎么说呢,大约就是太不通规矩行事出格。就像这沐浴,怎么都不让人伺候,之前还让自己按照图样做什么睡衣偷偷的穿。白天乐呵呵的可到了夜里又会哭。也就是如此,这位小主子整个人透着亲切,不拘束,跟着的人当然也特别欢喜了。

菱纱打心眼里喜欢琅府的这位大姑娘,不仅是她很照应自己,最关键的是琅豆儿也许是自己所知道的最不娇气最能吃苦的主子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对女红都只是略通,若要细发点的物件儿或是送人做礼什么的,只会让下人们去做。可琅豆儿却不是,定下的练习不管多晚都会完成,手指扎的流血也不喊苦,在嘴里吮一吮就过去了。

虽说才开始学刺绣,但画工和配色竟是无师自通的出色!连她这个从小学绣的人都自叹不如。咱们府的大姑娘若这么着长久下去估摸着能成一个绣娘呢,自己的老娘在见过姑娘画的图样子后如此说。今日她又亲见琅豆儿吟诗作对,虽不懂意思,看着两位爷的反应就知道是做的好的了。所以她更加确信府里私传甚广的神仙点化说是对的!而且说不定姑娘本就是天上的仙子,上天见太太寡妇家的可怜才让姑娘投胎到府里的。

菱纱边这么想着边整理着琅豆儿的换洗衣物,这时她瞧见宝络穿了外衣像是要出去,就问道:“这么晚了,姐姐去哪里?”

宝络道:“太太传我去问几件铺子里的事,待会儿就回来,姑娘那里你照看着点。”菱纱没多想的就应了。

宝络出了门,夜里的风已略透出了点凉意,她打着灯笼走在无人的穿堂,远远地听得见更声。琅府的规矩过了亥初,除了巡夜的都不得再出屋子了,除非有要紧的事。

要紧的事……下了轿郑嬷嬷过来小声对她说了句:“晚上过来一趟,太太有事要问。”。那时她的心就咯噔一下,因为知道太太传自己是什么事,不由得脑海里浮现出今日在鸡鸣寺琅豆儿的形象来,黄衣雪肤笑颜如花。谁才是主子,她明白的很,只是……宝络看着眼前的那幢楼,幽暗的灯火闪烁,她早打定了主意,脚下不做停留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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