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惹了晦气,触了霉头,要不怎么会摊上来雨桐院做监视的事呢!谁都知道这里不是善地,据说前朝做监官房的时候这里就是一个惩罚犯事内官的地方,重建时挖出不少尸骸!从宫中刚搬到这里,主子本想让几个掌事嬷嬷住的,结果没住进去几日就生病的生病,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竟突发疾病故去了。后来又换做低等仆人和小太监住,很快就传出住在里面的人总被梦魇的传言,此事被主子压下了,禀告了贝勒爷商议后就作为放杂物和惩罚犯事人的地方。

第一个犯事被关的就是清和,进去了就没再出来,说是负罪吊死了。虽然没有人说过,但从主子和贝勒爷的只字片语里方嬷嬷知道这丫头八成是永和宫派来的人。之后关过侧福晋带来的一个婆子,那女人聚赌事发被主子打了二十板子,在关到第十天的时候人不行了,就被送回李府去了,听说没熬过年人就没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伺候宋格格的丫鬟叫绣儿的,好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贝勒爷让关进来的,三日后就被送走了,说是送走,谁知道是生是死呢!

雨桐院,这绝对是大大不利的住处,被私下称作鬼桐院不是凭白来的。如今这院子已经有一年多没关过人了,如今自己竟跟这个该死的琅如月住进来,天知道会怎么样呢!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主动去琅府调教她,这回好了,摊上这样的事怕是烧一年的香也去不掉晦气呢!方嬷嬷越想越郁闷,看着这阴森森的环境,满是尘土的家什,她的心拔凉拔凉的。突然哇的一声叫,吓的她大叫一声跳将起来。定睛去看原来是一株梧桐树上的乌鸦,拍着胸口回过神的她这时才发现如月和玉烟都吃惊的看着自己,方嬷嬷老脸一红解释道:“太静了,突然这么一下子还真吓人。”

如月微微笑了一下。她站在生着绿色苔藓的台阶上回身看着院子。一株粗大的梧桐在院子的最西角,枝繁叶茂最是夺目,它周围显然本来还种有梧桐,不过现在就只剩下三根粗树桩子了,其他的植物如木兰丹桂之类都是上了年份的老树了,时值仲秋。那株桂花树上结了许多黄色小花,香气四溢。方砖间的杂草生的很高又很旺,真的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如月看了会儿就推门进去,这是个正规的五开间房子。家什都齐备就是都蒙着灰尘,正堂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知足知不足,有为弗有为,纸已经发黄还有破损,字迹倒是漂亮,不晓得出自谁手。

地上高几博古格上摆着的花盆,里面的植物都已经枯萎。再看其他屋子基本都是这样。卧室的炕和下人住的床倒是干净的。见如月坐下,玉烟上前道:“格格,您有什么打算。”

如月看着她道:“还是你了解你家主子,猜的真准。”

玉烟不言语,方嬷嬷挑帘子进来,啐了口道:“昨儿就给那帮小丫鬟说了要好好拾掇,看看这就是她们拾掇的!一群懒货,看我不回了福晋,好好责罚她们!格格。奴才这就去让他们来收拾,这可叫人怎么住!”

如月看着脸上都是嫌弃之色的妇人道,“我怕您叫不来人。大约这里的名声不好,都不敢来吧。”

方嬷嬷愣了愣道:“那总不能因为怕就不来吧,要知道他们是奴才,主子让做的事就得做!”

“那您去试试吧。”如月笑了笑。

方嬷嬷哎了声就急急离去了,玉烟看着她道:“格格,奴才越矩说些话,还请您一听。”

“你说吧。”如月摆弄着空无一物的妆奁匣子道。

“您可能甚觉委屈。觉得罚的重了。也许还认为自己身份特殊,又对爷和福晋有恩。他们不该如此待您。不过还请格格想想,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特别是在极重规矩的这里。耿格格错在先,您袒护她还顶撞了福晋打了人,这放在哪家的府邸都是严重的过失,四爷盛怒也在情理之中。您要是继续赌气,继续任性,那么日后必不能好过。”

如月半晌才叹了口气,望着玉烟一笑道:“不论怎样多谢你能给我说这番话,昨日我对你的态度不好,也请你见谅。我确实是该好好想想自己将来该怎么做了。这里幽静很适合好好去想事情,你放心我不会任性的。哦,我想方嬷嬷是叫不来人的,不若趁着时日还早咱们先打扫一下吧。”

玉烟看着如月,没反驳而是点头道,“奴婢也有此意,您打算从哪里开始。”

“破损的用不着的东西一概扔了,外面闲置的厢房就用来放这些东西。我看今日能弄完这些就不错了。然后就是打扫清洗,方才我见院中的井还能用,就是不晓得水质如何。我带进来的东西在收拾完后再摆放,等这些拾掇完再收拾院子。你看如何。”

玉烟见她竟安排的如此长远,心里就是一惊,她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出不去么?看她的神色也没有愤懑,昨日还是不顾一切的样子现在竟镇定如此,这琅如月真不愧是经历过事儿的,将来还真不晓得会是怎么样。玉烟想起文觉给自己说的话,一定要看紧了,这女子不简单,一定要想法子不要让四爷在意她。她转念又想起胤禛下的令:她的情况要一件不差的给我回话。

“玉烟?”

“啊,是。就按您说的办吧。”玉烟收回了思绪,恭敬的回话。

过了半个时辰后方嬷嬷沉着脸回来了,她带着秋实流苏一起过来,方才福晋的话让她的心都凉了,“这是爷的令,受罚的人哪里能过的那么舒坦,而且爷也说了是嬷嬷没把琅格格调教好,教了三个月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只能辛苦嬷嬷了。若实在忙不过来就把秋实和琅格格院里的人带一个一起帮忙收拾吧。”

多少年了自己都没干过力气活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要亲自去打扫?!但看主子的脸色方嬷嬷只能把话咽下去,泱泱的带上了帮手返回雨桐院,路上遇到的下人们个个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自己,直把她看的心火顿起,一路上骂着秋实和流苏。这两个都老实。皆不吭声,任由她责骂。

待到了院子进了房,三人都愣了,只见玉烟挽着袖子在搬东西,而琅如月用帕子包着头,正站在高几上踮脚解幔帐!

如月居高临下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个人。“你们都别闲着,都动起手来!”

流苏着急道:“格格!您站那么高,太危险啦!快下来!”

如月白了她一眼:“我下来,你们谁上?”说着她看着怎么也够不到的幔帐顶部。一皱眉顿足跃起手一拽终于把帐子拽下,灰尘随即四处飞扬起来,直呛得众人咳嗽不止,“阿弥陀佛,哎呀,格格,您到底再干嘛呢!哎呀。小心!!”

如月跃下来,对着方嬷嬷笑了笑,“收拾房子啊,待会儿辛苦您去把这些东西都撇到东厢去,那里已经作为储物间了。”

“啥,储物间?我的好格格,您别瞎胡闹了,您又不会在这里长住,大概收拾一下就成了。过不了几日您就出去了,这里又会变脏变乱,收拾什么呀!”

如月摇头道:“我住的地方一定得让我看着高兴住的舒心,现在的雨桐院说的不好听跟墓地似地,还不赶紧收拾的有点人气儿些,万一您再被吓到就不好啦。这夜里可就咱们三个,我是不怕那些东西的,您成么?再说了,我犯的事儿大。哪里能过几日就可以出去的。保不准得关个一年半载的,您说是不是得收拾好了?”

方嬷嬷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一年半载?!”

“嗯。不信你去问你家主子。”

“格格。是真的吗?”流苏又快哭了,她上前一步担忧的望着如月,如月点头道:“做最坏的打算没坏处。是不,玉烟?”

玉烟端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木盆,里面装着的都是些破损的物件,她只是笑了笑,对秋实道:“你去收拾一下下人房里的东西吧。”秋实苦着一张囧脸,讷讷道:“玉烟姐姐,我一个人去有些怕。”

如月道:“流苏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哦,对了,明日你再来的时候多带些针线来,把不用的布料也带来,有些地方需要缝补,还有,你跟珍珠去做些咱家用的那种笤帚簸箕口罩手套,一起都带过来。”

流苏应了,她招呼着秋实一道去了,如月看着还在目瞪口呆中的方嬷嬷道:“嬷嬷帮着玉烟一道收拾吧,我要再去把那边的帐子卸了呢。”说完她又搬着高几去那边了,方嬷嬷回过神拉住玉烟悄声道:“我说琅格格不是疯了吧。”

玉烟淡淡道:“您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吧。”说完她端着木盆就出了门,方嬷嬷见人都走了,她跺了下脚轻声骂了几句,无奈的追着玉烟出了门。

夜很快就来到了,晚饭跟中饭一样的乏善可陈,大约是杜嬷嬷被剥夺了下厨房的权力吧。如月吃着青菜这么想着,流苏和秋实都走了,玉烟和方嬷嬷在外间用饭,这里只剩下如月一人,灯光把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她看着窗外,那里漆黑一片,虫鸣声很清晰,就在屋里的不知名角落里,今日没有月亮,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这注定会是个凄清的团圆日。如月努力不去想这些事,但立刻又惦念起乌林,不晓得她怎么样了。

胤禛从户部回来径自去了书房,忙碌了一天实在是够累了,谁他也不想见。按规矩的看过了各路暗哨递上来密信,不过都是些未加证实的小道消息,这让他再次考虑要不要建立个比较严密的组织能去彻查一些事情,那将会是极费心力和财力的,他现在没那个条件。伍十弦进来时就看到主子拿着便笺就在灯下认真看着,看纸的颜色他知道那是从江南来的消息,胤禛头也没抬的问道:“那边怎么样?”

“如月格格没有闹,就是召集人手在收拾屋子。”

“嗯。没了?”

伍十弦觉得胤禛突然抬起的眼里的光分外犀利,他回话道:“文大师交待玉烟说要看好琅格格。属下想他还是在意她在府里。”

胤禛低头继续看信,冷声道:“琅如月的事他管的太多了。”

“恕属下多问一句,”伍十弦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个忙碌的身影,“您将她遣到雨桐院到底为何?这似乎跟主子早先的设定不一样。”

胤禛淡淡道:“既然不懂规矩自然该关到她懂事为止。何况圣宠之下必无善终。”

“是。”伍十弦不再多问。

胤禛把那页纸烧了,“你继续去监视,有任何事都要回复。”纸化为飞灰,他揉着头舒了口气,“那笔银子的事有人给万岁爷提了。”

伍十弦大惊,“怎么回事?顾云?不,是庄西涯?”

“嗯。他知道的太多,也太了解我的行事,他知道了那么老八必定也会知道。”胤禛冷笑道:“就这几日了,汗阿玛定会找我问此事。”

“您打算如何。”

胤禛不语,他的脸色严峻,伍十弦望着他深深的担忧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