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里如月非常繁忙,船到通州的前一日,如月还在看胤禛给她的册子,那里写着许多他的习惯,如月看了数遍大致都已经记住,不由暗思此人真乃第一难伺候之人,臭规矩一大筐子,什么自己用的谁也不能动,跟他有亲密接触的人都必须干净不能有任何异味,有本事在太湖的时候也去不讲究啊?茹素少荤,时间观念极严,十二个时辰安排的很紧凑,对自己严格对下属更严,如月看的直摇头。

“你摇头是做什么?”胤禛一进来就见她苦着脸的样子,可对方一见自己立刻又换上了冷若冰霜的神色,僵硬的行了礼站着也不说话。“你这样可不像是对我情根深种。会被人察觉的。”胤禛拿过一幅字看着。

“那就换做你对我情根深种好了。”

“我不可能做这种事,这谁都知道的。”

如月咬牙嘟哝着,“自大狂。”胤禛貌似没听到,他看着字点头道:“字写得还可以。你学几年了?”

“五年。”

“哦,那还算是勤勉,真想不到你这么个跳脱性子竟能在习字上下这么大的功夫。”他沉吟了一下问道:“可习过董其昌的字?”

“临过。”谈起书法如月下意识的就和缓了神色,“你来写写看。”

如月不解其意,上前提笔就写了两句,正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胤禛看过后道:“你喜欢王维?”

如月点头,“喜欢他的诗更喜欢他的人。”胤禛诧异的看着竟带了笑意的少女,他接过笔也写下两句: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如月一见这字眼亮了,上下对照,高下立见。她由衷赞道:“好字。”

胤禛道:“你这样的水平就可以了,不过趁着还有时日再习一下。”见如月茫然,他嘱咐道:“我好董其昌的字,所以你也得喜欢。”

“为了讨好你?”

“正是。”

如月指着册子道:“那么我还得茹素?”

“很难吗?”

“好吧。那我的喜好你要知道?”

“你的?”

看胤禛那个样子如月已然想到他定会说什么你的我不需要知道你只管为讨好我多学一些就是了这种话。但胤禛却道:“我想我已然很了解你了。”说着他递给她两样东西,“这是西洋来的玩意儿,是我送你的,”

如月接过一看,惊讶道:“万花筒?!”

“你还真知道。”

如月立即看了起来。只觉得不止是比现世的大了很多,里面也用的不是玻璃而是水晶。洒在里面的看着像是各色碎宝石。胤禛见她一玩起这个,顿时恢复常态,脸上都是孩子气哪里还有方才的冰冷,他心里好笑,面上仍是不变,接着他又将手里的另一样东西拿给如月看。“方才那个是我送你的,这个是你送我的。”

“鼻烟壶?”如月接过来也仔细看了,是用玉石做的,天然花纹成兰花样子,她点头道:“其实我原本想送你其他东西的,不过你既然准备好了就成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胤禛本想问你送我什么。却觉得他们好像没那个必要,他就后面那句话又嘱咐道:“言多必失,就跟之前说好的那样回答就行了。咬定自己治好了一个多月,外出是为了散心。”如月郑重点头,胤禛又道:“你要知道此事关乎你我二人,但真要出了事,只会是你一人扛着,所以。认真点。”

如月也不看他,只是转着万花筒,冷淡道:“早就知道了。”

船还没进通州就有官船前来相迎,待下了船换乘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如月开始坐立不安。陪着她的玉烟安慰道:“格格不要太紧张。四爷都安排好了,您照着做就是了。”

如月不知道她作为胤禛的心腹到底知道多少事。此刻她只能按着谁也别信的嘱咐回话道:“我知道了,可一想到要见到万岁爷……真希望等到明日在进宫见驾啊。”

如月的希望在第一时间就被带进宫里的那刻破灭了。虽然是跟胤禛一起进的宫,但是他们并不是一起被召见。她在外面等着宣召已经等到天黑,还是没有太监通传。本就伤势未愈又舟船劳顿,心里还担着事,如月只觉得身心俱疲,但在此处她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好。

乾清宫前,空荡荡的紫禁城上方,越过重重屋脊升到黑蓝色的天空上的缺月映照着人间。如月看着自己孤独的影子,不由生出人生真是太无常的感慨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太监出来对她宣旨道:“琅氏如月觐见。”

如月立时打了个寒噤,她应了提着万分小意随着那太监进了大殿,大殿里除了太监便是宫女,他们都面无表情如木偶般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好像完全不知道进来了人。当如月进东暖阁的时候,她见到胤禛被太监宫女簇拥着从里面出来,已换上朝服的男子苍白着脸,如月的脚步停了停,二人的眼神交汇只在一瞬,他的眼神有关心担忧和……爱怜?随即他们就错开各自向前走去。如月暗叹此人当真好演技,现在就要看自己的了。

这是如月第二次见到康熙帝玄烨,五十岁的帝王较之五年前老了些,不知是政务繁忙还是被方才的事影响的,只望了一眼如月就收敛心神跪下行大礼等着被训话。康熙帝恼怒的来回走着,又时不时在盯着下方跪着的女子。如月能感觉到他的怒火,她叩首不敢动一下,心跳的太厉害以至于自己都能听到。

“你真够有本事的!”玄烨终于开口,他来到少女面前,冷声道:“琅如月,朕是该感激你舍命相救朕的儿子,还是该罚你欺君瞒上?!”

如月不敢答话只是叩首。安静的屋内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就是她的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帝王冷哼一声继续道:“病好了多久了,说实话!”

如月这时才敢开口:“回万岁爷,奴才在康熙四十一年四月醒过来,调养了一个多月,六月自行出去散心,只留了话给几个人,他们怕被我母亲责罚不敢对任何人说。只好佯装奴才在养病。奴才在七月底来到天津,本想进京看望母亲和哥哥,可怕一见之下就有了羁绊不能再次外出。所以便狠心没有进京又南下随意游玩起来。”

“什么叫有了羁绊不能再次外出。你就是个不孝的东西,枉你的亲人还日日期盼你的病快点好,居然还游玩起来!还是说你不想进宫想出逃?!”

如月又叩首回话道:“奴才岂敢不愿进宫,更没有出逃的心思。今年没有选秀……奴才又躺了太久,很想去外面走走。大夫也说常年没有见阳光对身体非常不好。于是奴才就想玩过后再按照规矩该如何便如何。可没料到后来竟会遇到了那么大的一件事。”

康熙瞪着她,“生事跳脱的性子果然从没变过啊,一般人遭逢大难重获新生后本该循规蹈矩,你居然还没想着收敛些。此事朕定会详查,若有半点隐匿,哼!后来怎么又遇到四阿哥了。你且细细说来!”

如月称是,于是就将和胤禛对好的台词详细说了,所言大多是实情,从道观避雨到偶遇王柏,从截杀开始到一路逃亡,从无意中救下胤禛到后来共同对敌,如月讲的活灵活现,一场生死之战一段血雨腥风被她娓娓讲来就算是康熙听了也觉得惊心动魄。事情经过跟胤禛和江南暗哨所查基本属实。不过就是如月讲的生动,奏折写得直叙,胤禛说的简单,特别是伤情这里胤禛就是一句儿臣遇袭受伤带过,原来竟伤成那样!

康熙知道这个儿子一向不愿邀功。又想起胤禛方才的脸色和被自己斥责时的诚惶诚恐,他为了查贪污竟遭是舍了生死。自己还责备他急于求成……帝王为人父的心顿时软了。他叹了一声温和道:“你和四阿哥能逃出来确实不易,那么之后呢?”

如月心说果然将伤情说的严重他心疼了。重点来了,一定要表演好!如月忽然换上了扭捏之色,她在康熙的追问下含羞带怯的说了再次遇到四皇子后二人的心路历程,这一顿说就从三十九年的北京讲了起来。几次偶遇,雷击时的相救,这次太湖的同生共死,四阿哥对如月不同,如月更是仰慕皇子风范,于是便在回程的船上许下山盟海誓,又无法控制感情的发生了些不该做的事,胤禛称必对自己负责,自己也非他不嫁。

康熙听罢冷笑道:“你还真是厉害,朕的这个儿子朕最是清楚,极是看重规矩,他竟能跟你做出这种事来!到底是他动了真心还是你去引诱他的?”

如月瞪大眼看着玄烨,眼里蓄着泪,脸上却满满显出了悲凉之意,“万岁爷英明,的确是如月先喜欢的四阿哥,我……奴才虽出身商家,之前又是那样,可心气儿一向很高,奴才知道这份高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但还是想找到属意的男子再嫁。四阿哥他……从外面看着很冷但他的心很热,他为国为民赴汤蹈火,虽是皇子却能冒此大险,面对威胁没有退缩,跟敌人周旋时又那么睿智,还那么护着我……奴才……他就是我心里的英雄。我……”

“所以你就诱惑他?”

“在太湖的时候,奴才和他……为情势所迫有过……接触,他说,说会……负责任……奴才便当真了。后来在回京的船上奴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就有了退缩,四阿哥却说他说出的话一定作数,奴才就说只愿当他的侍女侍奉终身就可以了,其他的绝不敢奢求。四爷就亲自教奴才整理书房,还教奴才习字,后来……”说到这里她的脸红若彤云,其实如月是真的想到那次迷糊的接触。康熙见她眼波若丝,面上带着初经人事的羞涩,哪里还看不出此女真的是深陷情中,又想起方才胤禛的情状康熙不禁暗叹一声,但面上却依旧严厉,“你先起吧。”如月叩首谢恩,见她起来的艰难,康熙才想起她为了救儿子也是负了伤的,心中暗道:琅如月还真的是爱新觉罗家的吉星,这段奇缘难道是上天注定么,就像……自己和佟佳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