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一艘普通的客船慢慢行驶在南下的运河上,中午时分船靠了码头,水手们下船去补充食物淡水。舟仓一间房的**躺着一个清丽少女,正闭目沉睡。一旁的条凳上分别坐着两个女子,二十多岁的那个正在用帕子擦橘子,又一一摆放好它们,另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则弯着腰收拾衣物。此时一个少年挑帘子进来,正忙着的二人忙起身见礼,少年点点头又去看**的少女,少顷他沉声道:“还不起么,都出了沧州了!”

见少女没动静,他伸手去捏她的鼻子,呼吸不上来那少女终于睁开了眼,试图从少年的手里挣扎出来,“好好地干嘛装睡?不是嫌骨头都躺酥了吗。”少女鼻子被捏着说出的话音怪怪的“是你说的,河上有眼线,万一被看到了就完了,你都这么说了我敢起吗?”

少年松了手斜觑着她道:“那是你太过乱闹腾,要是只呆在这里就随你,可居然还想到甲板上透风,这不是惹事是什么。”

少女吐了吐舌头道:“那我不是说要装成你的样子再出去吗,还不是不许。”

少年冷声道:“你装我,能装的像?我是你这个样子吗。你呀,只要没到江宁就不能如此放肆,对了,即使到了家也不能,至少等我安排好了才行。”

这几人自然是得了圣旨回江宁养病的如月一行人了,济兰是个极谨慎的人,船是经过江淮四驻扎在通州的人定的,所选的船夫也是他挑过的。济兰亦得到消息说一路有疑似跟踪的船只,他也想到了京里不可能就这么轻巧的放人离去。如此济兰便要求如月不许出仓,只能呆在小屋里。如月在家就憋了快三个月。第一次在除了西厢以外的地方见到日出,她怎么不激动,急着就要出去,见济兰不许她就说要换哥哥衣服乔装出仓,结果自然被训斥了。郁闷的如月只好继续呆着,某日她见济兰上岸就想偷偷出去,却被尽职的澄心看到,大丫鬟和流苏一起挡住门。憋到要吐血的如月只好气恼的不理二女,索性练起了心法,这一躺就是两日,济兰算准了她醒的日子这日便来了,这才有了上面一幕。

如月知道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好,她只是真的憋急了才会想出去,冷静下来明白还是得继续装着。琅家大小姐最纠结的不是能不能外出。而是……

“哥,今日不许出去。我有话要说。”

济兰皱眉道:“我怎能和三个女子久待一室?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你就好好的,不要闹了!”

“三个女子?”如月瞪着他道:“我是你妹,她是你姐,这个……好了,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跟我说话?!在北京你忙就算了。在船上这都多少天你跟我说过几句话?”她委屈极了,跺脚道:“你要是嫌弃我,讨厌我就别照顾我别送我,对了,让我进宫不就完了,一辈子的仇都报了。”

“说什么呢!”济兰气道:“真是不懂事!为了你我都已经够麻烦了,还在这里添乱,你以为藏一个人很容易吗。这得考虑多少事,要知道我们躲得是宫里……”他没说下去,因为看到妹妹哭了。

如月流着泪道:“我知道你不理我是因为一直恨我没把乌林的事处理好,我都很内疚了,你还想怎么样啊。要是可以我代她嫁了都行,可是不能啊。你就不能原谅我吗?”说着她回到**。把头埋着呜呜大哭起来。

澄心见闹成这个样子,上前道:“大爷。趁着船靠码头了,奴婢和流苏下去买些东西。”见济兰点头,澄心就拉着流苏退出去了。

如月这些日子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都爆发出来,她越想越委屈也更加觉得对不住所有人,再想到将来可能要永远这样躲着过,那更是难过到不行,这顿哭真是哭的惊心动魄。正哭的忘我,就觉得有人坐在床边,“你并没有对不住我。因为我能放下。可是我又怨你,因你记错了,就让乌林这辈子过的不幸福。不只你有罪过,我更加是,为什么就那么轻易的接受了她的感情,让她期许那么多,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要是那么爱了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她去选秀。所以是我对不住她,但今生却连偿还的机会都没有。”济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轻声道,“你能哭,能诉苦,我不可以,我是个男人,这个家还需要我,你的事还要处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见了你我会想起她,那么我就会忍不住哭的。我再哭了,你怎么办?”

如月起身看着他,济兰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有一个人不幸了,我不想再多一个。妹妹,我只希望你平安的过日子。等风声过去了,自然会有你想要的自由,别急。”

如月心里大恸,她扑到济兰的怀里悔恨道:“哥,对不起。”

“傻丫头。哭这么大声被人听见就糟了,快收声。”

“你真的一见我就想哭吗?那可怎么办呢。只有这段路程我能和你一起了,不晓得有多久我都不能见你了,别不理我,求你了。”

济兰叹了口气,“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怎么就对你狠不下心呢?”

“啊,母亲也说过这话,你们怎么都这么说,难道你们都很狠心吗,我怎么一点没瞧出来。”

“我们狠心的时候,你没见到。”少年温柔的答。

如月看着济兰呆了,她忽然想起他被太子责打受伤后见到的那些黑雾,“哥,你是不是杀过人?”

“不止一个。”

她惊了一下,坐直看着他,“为什么杀?”

“求生而已。”

“母亲也说过这话的……可是,你好好的求什么生……要知道真的有地狱,有鬼,有报应,你。你不怕吗?”

济兰道:“为了朋友无所谓。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句话是对这件事最好的结词: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再想想这世上谁有帝王杀的人多?但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还有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那这些人怎么办,也怕地狱,怕鬼,怕报应吗?不,他们不怕,因为这就是规则。”

如月摇头,“可是我担心你。日后我不在,母亲也嫁人了,关心你的人都不能尽心帮你。你一个人在宫里千万要小心,即使是跟着十三爷也得小心。紫禁城太可怕了!”

济兰微微笑道:“这会儿又像个大姑娘了。”

如月不好意思道:“刚才真是失控了,哎呀,澄心和流苏都看到了,他们会偷偷笑我的。”

“他们不会的。怎么样。现在还想出去吗?”

如月马上摇头,“我一定再也不说出去的事了。对了,走的时候跟谁都没告别,他们一定很担心的,哥,你回去后能不能去给扎琴和采薇报个平安。就说我……安全到家了?”

济兰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有件事,我和母亲一直没告诉你,怕你着急。”

如月紧张的抓住了床单,盯着济兰等他说话。济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裕亲王世子妃不久前去世了。这次选秀皇上又为世子指婚了,是都统伯石文炳的小女儿,也就是太子妃的亲妹。”

如月不解道:“那又如何呢?”

济兰深吸了口气稳了下才道:“指婚后不久,张府的大姑娘,也就是采薇。她寻了短见。不过被及时救了回来。”

“什么!!”如月大惊,她跳起来不可置信道:“采薇自杀?为什么,这跟世子娶妻有什么关系?!”济兰沉默的看着她, “你别说这两个人是……”见济兰点头,如月又坐了回来。“天,她怎么就看上保泰了?还为他去死?”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能联系起关系的更少,我是意外知道的。总之张家人为了尽快将这件是掩过去。在老家给女儿定了亲,这会儿大概人已经回四川了。”

如月愣了半天神这才出声道:“她就这么嫁了。那可是采薇呀,人美又有才,就这么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了,她父母也舍得?那会儿就觉得她怪怪的,原来竟是这样。要是我知道了定不让她陷在这样没指望的感情里,可就算如此,寻死又是为什么,为了一个负心汉,值得吗。”

“世子也抗争过的,不过没用,这是万岁爷安排的,容不得他不同意。”

二人对坐了半天,如月才又道:“我算是看懂了,跟皇室有关的都没好下场。哥,你怎么办?”

济兰意外的有些怔愣,他看着船窗外,那里有一群水鸟飞落,聚在一堆觅食。“既然不能跟喜爱的人一起,那么娶谁都无所谓了。”他这样冷淡的说道,如月听着心都凉了。虽然对不住乌林,但她并不希望哥哥就此郁郁终老,希望他有机会能再次遇到一个中意的女子顺利的跟她白首到老,好像如此了自己愧疚的心才能略微安宁。

船行行停停,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到了江宁府码头。这次琅家人的回归和他们当初离去时的轰动相比显得冷清的多,没人知道得了恩宠的琅家少爷和姑娘就这么意外的回来了。济兰没有回江宁琅宅,而是在短暂的停留后安排车马去了吴县。

江南的深秋和北京大不相同,这日风和日丽,气温适宜,宝络正坐在廊下晒太阳,她的一双儿女在院子里学走路,这位琅家在江宁的当家人随手绣着花眼里看着婆子逗孩子们玩,她淡笑着心里无比的幸福。忙了好一阵,终于能清闲一段时日了,这次回吴县眼见着孩子们长大了,时间过的真快,不晓得太太他们在京师怎么样呢。正这么想着丫鬟赛雪慌慌张张的进来,她见了宝络连礼都忘了行,喘着气道:“奶奶,大爷带着姑娘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