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柱的神色温柔起来,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道:“我没有什么安排,不过琅夫人倒是说了,若你和曼琳在选秀上有什么需要,她会尽可能相助。”

曼珠再次惊讶,迷惑的抬头看着父亲。凌柱走过来注视着她:“珠儿,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该知道的。不过我也只能谢她,作为一个男子有些事是绝不能退让的。就像今日你伯伯他们来这里我就拒绝了他们借钱的事……”

凌柱苦笑着叹了口气,曼珠冷漠道:“琅夫人可还没过门呢,当初他们可是不想让她进府的,现下怎么又……”她突然想起那件事的起因是自己在生事,这话就说不下去了,凌柱却没旧话重提,他只是忧郁:“这回他们合该更恨我了吧。”

曼珠无所谓的接话:“反正已然分了家,各自过各自的,咱们过的差的时候没求过他们相助,这会儿他们也别无事不登三宝殿。天下的好处多了去,哪里能都占上!”

凌柱道:“兄弟间也就这样罢了,额涅那里,我毕竟是儿子。每月的份子钱不会差就是了,照例的请安也不会少,孝我一定会尽的。珠儿,这些话你看着转达给弟弟妹妹们吧。还有就是,虽然你很聪明,但为这选秀的准备还是要做好的,平日你就和琳儿一起跟着高嬷嬷学习吧。”

曼珠乖巧的应了,心中的迷雾却没减退半点,琅家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就只为了取悦凌柱她才不信呢,其他什么都不论,只甄玉洁嫁入琅家是铁板钉钉的事已然让她的心乱作一团。

琅府的大姑娘现在的心也是乱作一团,猜不透前途的感觉就像深陷泥沼。越挣扎越陷得深。白日里倒也罢了,夜里却是睡不好的,连着两日做的皆是噩梦,不是在宫里孤独终老就是苏麻拉姑死了她奉旨去陪葬。看着主子夜不能寐精神抑郁,丫鬟们谁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儿,因为依照王妃的嘱咐必须对此事守口如瓶,故此除了甄氏母女二人其他人一概不知。和进宫侍人相比,如月毫无心情去管曼珠的事了。想怎么折腾随她去好了,反正该提醒的话都说了。可未料几日后曼珠竟递上了拜帖,说是请如月过府一叙。如月看着纸笺上并不好看的字,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甄氏,无奈道:“这就是所谓的树欲静风不止吗?”

甄氏嘲讽一笑:“见招拆招吧,她的心思其实很好猜不是吗?”

如月苦笑,是好猜。可是此时真不想应对这样的人啊!

四品典仪钮钴禄凌柱的家如月是头一次去,在到处是权贵的京师,小小的四品官儿实在算不得什么。如月去拜访过的几家人无一不是显贵,皆是占地豪阔的深宅大院。虽想到了可当如月看到这座小小的旧院子,她还是讶异了。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晴朗日子,春风料峭。如月身上那件红艳艳的湖缎打子绣黄迎春花儿的披风在肃穆的灰色背景下显得甚是扎眼,她梳着条辫子簪着迎春花儿,并没有做华丽的打扮,随从也只带了流苏和东临。待见到曼珠,这位东道也是寻常打扮,素净雅致,鱼白百蝶的衬衣上套了件淡蓝色绣杏花的氅衣,窄窄的袖子苗条的身段儿。和她形成对比的是曼琳。这姑娘两月未见似是胖了些,个子却未见长,曼珠笑盈盈的,她则是平着脸一丝笑意都不见。

曼珠口里称着贵客来了,人便走到近前。拉住如月的手笑容可掬道:“我还道你不来呢。能来真是给我面子!”

如月也笑道:“你我再见的日子不会太多,到底相识一场。怎能不来?”

曼珠哈哈笑道:“说的是啊。也就是这半年光景了,你我都不会有现下这么轻松的时光啦。所以呢。好好说说话儿吧。”

如月看了曼琳一眼道:“那我们三个一起吧,人多热闹。是了,怎么不见曼玠格格?”

“她呀,和曼珏随我阿玛去朋友家做客了。待会儿曼琳还要做嬷嬷布置的功课,就咱们姐俩,你可不因为人少无趣坐坐就走啊。”

如月看到曼琳脸上显出的一丝不自在,她心里一动问道:“曼珠姐姐不用做功课的吗?”

“我啊,去选秀也就是充充样子,哎,不比曼琳,那可是花样年华,她入选的可能性才最大不是吗?”

如月意外的看着曼珠,后者也看着她,彼此的心思都翻了起来。此时曼琳咳嗽一声道:“琅格格,失陪了,您多玩一会儿吧。我还要去练琴。姐,我失陪了。”

曼珠笑道:“还不快去,小心嬷嬷又说你。”

如月客气道:“曼琳格格请自便。”

待曼琳走了,曼珠又亲昵的挽着如月的手臂,“今儿太阳真好,咱们去后院的亭子里坐坐吧。”当他们没走两步就见到有个丫鬟行色匆匆的沿着墙往外走,见到主子后她便停下步子行礼。如月感到曼珠的手臂僵硬了一下,随即就听她道:“贞儿,你做什么去!”

叫贞儿的丫鬟低着头回话,“奴婢奉王管事的命和宝柱家的去采办些米面。”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谁允许你外出的!”曼珠松开了手,上前呵斥道:“你还真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谁是你主子?!王管事还是我?映雪去把王管事给我叫来!”

贞儿抬起头含着眼泪道:“格格,这事儿不关王管事的事儿,是老爷让奴婢去帮忙的。您不信可以去问老爷。”

曼珠张口想说什么又忍住,她收了厉色愠言道:“今儿我有客,你的事晚间再论,从今后没我的令不得出府,你可明白?你就在这儿跪上一个时辰吧。”

贞儿咬着嘴唇又低下头轻声应了。如月冷眼旁观着,心里暗道这主子做的可真威风。他们继续前行,如月回首又看了眼那跪着的丫头,未料她抬头也看过来,眼泪尚在却无半点悲意反而是恨意十足,当发现如月惊讶的看着自己,她没有收回目光竟也用审视的目光回看过去!

“怎么了?”

如月装作无事的应对道:“你可真厉害,我看那丫鬟哭的可怜,一定是怕的很了。”

“哼,不过就是奴才,没卖了她已然是主子的恩典了。不要再说她了,咱们可是有正事要谈的。”

他们的对话那丫鬟都听在耳里,她有些意外这位客人居然暗中有所袒护,这人是谁?重新垂下头的贞儿暗自猜测着,她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伸出手指一只只将它们碾死。

曼珠想要说什么如月大致能猜到,所以当她问及自己对将来有何展望时,如月只说了句听天由命吧。曼珠显然很不满意她的态度,可还笑着问:“上回在观音庙……”她拉长了声音,又附耳在如月耳边道:“如今我已然参选,你觉得我还是不会中选吗?”

如月笑了笑,摇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信不信是你的事,争取是你的选择,就是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太失望就好。”

“其实我也没说不信你的话。就只是我实在觉得有你在我的胜算更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帮我成事!”

“帮你,怎么帮?”

“将来的细节你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我不是学历史的人,知道的只是皮毛,上回在观音庙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其他的都是作用不大的小事。”

“你拒绝的真快啊,真的不考虑?”

“嗯,我本身已是泥菩萨过江,分身乏术。”

“咦?”曼珠的语气急促起来,“难道你也要去选秀?”

如月暗自惊讶她的敏感,面上不显淡淡道:“我已然十四了,虽然到现在还没人通知要去选秀,可这婚事始终是个心结,你也说过这世当个老姑婆可不是上策,但又有谁愿意娶个曾经生过病的女子?”

曼珠狐疑的看着她,一会儿觉得她说的是实情,一会儿又觉得她暗藏布置。如月主动问道:“我母亲和你阿玛的事儿,你不会再阻挠了吧?他们是真心的。”

曼珠嗤笑道:“真心?这世上还有真心吗?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而已,再过半年这里的一切跟我就没多大关系了,爱怎么样随他们好了。倒是你,要好好在意怎么跟这家人相处,看着无事可也难缠着呢,那个心长歪的老太太!哼。”

“这算是你的提醒吗,那多谢了。”

曼珠轻笑道:“不用我提醒琅夫人应该已经领教了,不过我看好她,该狠的时候狠,该柔的时候柔,所以……”正说着话被遣退的映雪匆匆进到亭中给她悄声回话,如月识趣的避开了,余光却看到曼珠越来越明丽的笑容,其他话没听到只听她道:“我这就去!”

映雪走后,如月自觉道:“你既有事我就不久留了。”

曼珠也没留她,诚恳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很急的,必须赶早。今儿就不留你了,改日我再正式请你。”

当如月离开时见那个叫贞儿的丫鬟还在原处跪着,她的身子微微颤动,手扶着膝盖勉力支撑着自己,此情此景她从心里叹息一声。贞儿似是察觉到被人注视便抬头看向如月,她的神色焦虑,眉头皱着,脸泛白。如月看着她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难道在哪里见过,但怎么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