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十四岁的生日在混乱中过去了,几日后她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情节里回想起胤祯的话,忽然觉得甚像童话世界里的诅咒,他虽不是女巫却是皇子,完全能够随心生杀予夺。她还记得在说完那番话胤祯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得意洋洋的走了。也记得穆尓登额跟在胤祥身后偷窥过来的古怪眼神,甄氏和乌林在旁边极力的劝慰自己,曹颙沉默着,济兰和胤祥压低声谈着话。那会儿的她只觉得愤怒无比,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燃烧,所以才会撇下众人来到后院,随便取下一杆长枪耍了起来,开始还有模有样,到最后完全就是在发泄,失了章法,直到济兰硬生生拦下了她。

“够了吧。”

她呼哧带喘的瞪着兄长喝道:“没够!”

济兰举掌推了一下她的手腕,红缨枪当啷坠地。他沉声道:“遇事儿得想法子,你一味的气愤损了自家身子,让我和母亲怎么办?何况方才那些话难道不是十四阿哥的意气用事?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如月很诧异自己除了愤怒竟没有半点想哭的**,所有人走后,她独自坐在西厢考虑将来,一直道次日清晨也没有想到哪样做才好。她若孑然一身可以潇洒而去,但亲人不得不去顾及,当事情没有挑明的时候她可以忽略可以自欺欺人的不把命运放在心上,一旦挑明了她才知道自己的内心没有那么强大。甄氏怕女儿会做出傻事便时不时来探看,流苏镶玉做事愈发小心,没有人去提生日当天发生的事,他们都在担心如月。如月自己也知道可就是无奈振作不起来,她终日恹恹的心里在憎恨无可违抗的命运。是谁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在要离开江宁的时候。是自己坐在酴醾树下暗自发誓,诚如济兰所言也许事情真的没有想的那么糟,到现在也没有人来通知让琅家报备选秀之事,还有半年时光,也许够自己做好准备的了。

想到这里,如月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来到穿衣镜前整好衣服,理好头发。再打量着明显憔悴的脸微微笑起来,“相信自己,总会好起来的!”她喃喃说着,坚定着信念。

第二日如月准备去白衣观音庙求签卜卦,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想借助不可知的力量来了解将来。甄氏能猜到女儿的想法所以很是支持,但还是先警示了一下她:若是抽到不好的签你也不能灰心啊。如月暗道:能有多不好呢?要真是被选进宫或是指给了谁,这签文却定会是很好。她对甄氏笑道:“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比咱们曾遇到的那桩更难的呢?之前让你担忧了,从今日起断不会了。”她说的斩钉截铁,甄氏先是惊讶,后来便上前拥住她,极小声道:“我和你哥哥都商量好了,若是不幸被言中。就按你曾说的法子来。且宽心,有我们。”

如月含泪点头,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心里觉得很暖,有亲人如此夫复何求!

白衣观音庙离琅府不远,如月却从未去过。当她到了地方只见是座小小的庙宇,善男信女却极多,无不在焚香叩头。京师崇佛之风甚盛。旗人多信萨满教,亦拜关帝和西顶娘娘,观音庙更是常见,这座庙里的毗陀天女身着白衣,左手持开敷莲花以求消灾。右手扬掌做愿状,结跏趺坐于赤莲花上。形容安宁祥和。如月仰视佛陀,心情渐渐平和。她跪于垫上叩首许愿,之后便摇签筒。竹签彼此碰撞着,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不见了,终于一支签被摇了出来,如月深吸一口气拾起签看了起来。这是一支很旧略有破损的竹签,桐漆已斑驳,字迹模糊,但最上面那红色的“上”字还是看得很分明。如月没勇气去看,她拿着签起身让开,走到角落处方就着透过窗棂射进来的微弱光芒再次看签,上书“未宫风送滕王阁”,有诗云:“梧桐落叶秋将暮,行客归程形似云。谢得天公高著力,顺风船载宝珍归。”

她不解其意正呆看着,一旁的僧人道:“施主抽的是什么签?”

如月说了,那僧人在小格里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道:“签文在此,若要解签请出了大殿到后院去。”

待到解签僧处又是这番解释:此乃卦梧桐叶落之象,凡事先凶后吉,心中取事,天心从之,营谋用事,尽可施为。家宅可保,自身许经,求财遂意,交易可成,婚姻和合,六甲虚惊。行人能动,田蚕晚胜,六畜稳,寻人至,公讼胜,移徙随意,疾病喜,山坟择地。有颂曰:从来才子是神仙,风送南昌岂偶然;赋就滕王高阁句,便随仙仗伴中源。求平安的话实属上善。

这番解释倒是很好,滕王阁的典故如月也是知道的,唐人王勃睡梦中水神送其一帆。醒来至江边,果见一船,上船后不久即至滕王阁,书滕王阁序,未及故乡王勃坠船溺水而亡,传说就此成仙。如月琢磨着诗里的意思,觉得似有离去避祸之意。这让她心里微动,的确,若是能离开京师,与这里的一切再无往来便好了。可是,能安然离去又不连累家人那可不容易。还是说着半年里会有什么变数?

随行的流苏东临见如月一副沉思的模样都不敢多话,他们安静的侍立在后。有些无聊的东临左顾右盼观察着香客们的举动,当看到一位熟客,他顿时来了精神扬声道:“姑娘,快看,那不是凌柱大人家的格格吗?”

如月抬头看去,曼珠正袅袅从大殿向后院走来,除了一个随行丫鬟未见其他人,她手里亦拿着一支签,神色淡漠。当她发现如月后显然很是吃惊,随即又换上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曼珠走到如月跟前柔声道:“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你呀。怎么,来求签?”

如月看了眼那双琉璃猫眼,将手里的签文折好放进了荷包里,她这几日情绪不好也懒得跟她虚以为蛇,冷淡道:“你也是来求签的,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家近处难道没有观音庙?”

“不是听说这里的菩萨更灵验么。妹妹来此可是求姻缘的?”

“更灵验?我倒是不晓得呢。我来只是为家人求平安,你才是求姻缘来的吧。”

曼珠咯咯笑了,“平安?琅家还不够平安的么。待到了夏日妹妹一进宫可就更平安了。哦,在这里说这些话该不会是犯了大不敬吧。”她做作的掩了下口,又让映雪去一旁等候。

如月心头的火苗跳了一下又被强压了下去,她示意流苏和东临也去一旁,然后装作不在意的道:“进不进宫还在两可之间呢,此时下定论未免太早了些。倒是你,时间紧迫,来的急吗?还是说已经陷到需要求神拜佛才能心安的境地了?”

听如月语言犀利,曼珠也敛了笑意,“呦,吃了爆竹吗?事与愿违伤了心啦?早先就给你说了咱们合该联手的,你不听,现下被狼崽子惦记上了吧。啧啧,求的签怕也不甚好吧。不过,妹妹,胤祯也不过是个十来岁,你若连他都控制不了就太没能耐了。最要紧的,签文这种事不要尽信,咱们可不同常人,所谓命运能奈我何!”

如月冷笑了两声道:“签文这种事确实不能尽信,三分命七分运。或者应该这么说,不要太自信了,自信过头便是自负,可是要吃苦头的。”

“听你的话音是在暗示什么?说清楚了。”曼珠的语气有些焦躁,她拉住如月的胳膊并不让她走。如月看了眼那双纤细的手,没有涂甲油,钻石戒指被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她还真是喜欢昂贵的东西呢。

“也没什么意思。”说着如月将束缚住自己的手拨开,冷漠的看了眼曼珠又看向来来往往的香客,“我那个年代有种东西叫穿越小说,写的就是像咱们这样境况的故事,里面不乏穿越到康熙朝的,大概是觉得这段历史比较波澜起伏有看头吧。所幸的是我多少也看过一些。”

说到这里如月收回目光又看向了疑惑中的曼珠继续道:“故此就知道些历史课本上不会提到的事儿。比如哪位皇子会娶几个女人,女人们都会生下怎样的孩子,女人和孩子的结果会怎么样……诸如此类的。”

“小说家言,怎能信,何况谁会这么无聊把这些人写的如此详尽。”

“呵呵,是挺无聊的。但二十一世纪无聊的人真的很多,写的人多了就会有认真写的去考证,这样经历过几千本类似的书后再写出的文章基本算是考据派的了。”

“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聪明如你还没猜到吗?”如月凑到曼珠跟前,悄声道:“那些书最爱写的人就是钮钴禄凌柱家的格格。因为这个格格会在康熙四十一年在选秀中指婚给四阿哥,会在康熙五十一年生下另一位皇帝。她会活到很老很老,在荣华富贵中平静的死去。很幸福是不是?”

曼珠随着如月的话心跳越来越快,脸上显出激动的红晕,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她又一次拽住了对方的手臂,“真的吗?!”

如月认真的点点头,“绝不骗你。”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忘乎所以的曼珠突然像是被雷劈中似地定格当场,脸上的红晕急速退了下去,冷汗覆满了额头,她颤抖着双唇盯着如月。“不,不,不,不会的!你说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