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雨生己经来到夹在两山中的一条大河边。

雨生虽说没有出过远门,可是却晓得扬州古称广陵,在长江边上,是个很有名气的地方。到底怎么走,心里还没数,但是不管怎么,应先出山,而这儿出山,最快捷最方便的就是在这猛沙河上乘船,顺流而下,听说只要一天一夜就可到铜牛镇,然后再往北去,一直可到扬子江边。如果顺利的话,七天中是可以赶到的。

在那满是卵石的河滩上走了一会,雨生果然看到那边停歇着一只不大的乌梢船,一个黑不溜秋的船夫正站在船头上朝他吆喝:“要搭船吗,快点上来,我们马上要走了!”

雨生上得船去,问到铜牛镇要多少钱,那船夫望了一下他肩上的褡裢,倒十分爽快:“随便你给吧,反正这船上多捎一个少梢一个,我们也不在乎!”

说话间,就解缆开船了。这船上共两个船夫,那个黑不溜秋的大概是个船老大,在甩梢上扳舵,另外一个黄胖脸,则在船头上持篙。船上有前后两个舱,中间用舱板隔开,前舱较大,有两个做生意的,带着一个仆人,还有些箱子,正在小桌边对饮,后舱较小,连张矮凳也没有,除了雨生,还有一个乘客。

这个乘客斜躺在舱里,手里拿着一只老大的皮囊子,不时地朝嘴里灌几口,不用说,那是酒,因为一进这小小的舱里,就闻到满舱是酒味了。这家伙瘦长脸,扫帚眉,满脸红通通的,闭着眼,一边喝一边还咕哝着:“好酒,好酒,快后,快活,喂,你要不要来一口?”说着说着,就打起呼噜来了。

不一会,他稍有些醒,捧起那皮囊子又喝,念叨了几句又睡着了,反正这一路上,没见他有清醒的时候。

真是一个大酒虫!

雨生也大搭理他,捏着鼻子,耐着性子,坐在他旁边。

船行不慢,到了傍晚时分,已到子处河面开阔、河水平缓的地方。雨生咋天一晚没睡,已经很累了,此刻迷迷糊蝴地要瞌睡了,却听得前舱里“扑通、扑通”两声响,接着又是“哇”一声惨叫。雨生头皮根一紧,顿时睡意全无,扑到那隔舱板前,从那板缝里望去,森森的月光将那前舱照得明晃晃的,原先舱里的三个乘客,这会儿却只有一个了,而那个人,也已经软绵绵地一头倒在他的箱子上,背心里全是鲜血。本来在船头上持篙的那个黄胖脸船夫,手里却捏着一把尺把长的牛耳尖刀,他此刻正挺熟练地一把揪住那死尸的腰带,只一柃,就像扔一只麻袋一样,扔到猛沙河里去了。

天哪,这是一条贼船!

雨生急忙去推身边的那个醉汉,可使劲地推了几下,那家伙压根儿像死猪一般,只是喷着酒气,打着呼噜,半点也不动。

“让他去睡吧,这样脑袋掉下来,也没一点儿痛!”舱门口站着一个黑影,正是那个船老大,手白握一把方头厚背的大板刀“哈哈哈哈”狞笑着。一个毛孩子,一个醉汉,对于他来说,太容易解决了,所以他不紧不慢,还想从中寻些乐趣,像描捉住了小老鼠样不急着吃。

雨生一边悄悄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把,一边问道:“你们干这勾当,已经害了多少人?”

那船老大有些好笑,死到临头,还有心思问这个:“加上你们两个,可以凑满两桌人啦!”说罢,一步跨近,举刀就砍,只听得“铮的一声,眼前一道寒光,一股凉风直逼眉心,他下意识地赶紧抽回刀来挡,又是“滋”的一声,那道本来笔直的寒光,在他的刀身上一卷,冉一滑,那闪着寒光的锋尖便恰好划过他的咽喉,没等他喊出一声来,就仰面倒下了,至死他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往雨生跟杜师父练习交手,都是用的蒲叶,这是他第一次用真的软剑出手。第一招用的是刚剑,却是个虚招,随即一变,就变成柔剑,却是实招,没想到,这剑法如此厉害,只一招就结果了这家伙的性命。

此刻,雨生心中虽说难免还有些紧张害怕,但更多的是增强了自信。

再说前舱的船夫听得这边的响动,以为同伙如往日一样已经顺顺当当地办妥了,一边用篙稳住那顺流而下的船,一边便喊:“喂,老五,你那边油水多不多?”喊了两遍,不见有反应,觉得有些蹊跷,便一手拎着篙子,从船舷边上走了过来,未及到船尾,就瞥见船老大仰面躺在舱门前,清知不妙,终曰打雁,今曰被雁啄厂眼了。他双丰举篙,犹如举长矛一样对准那舱门,叫道:“是谁把咱老五给做了,出来,咱们了一下账!”

雨生在舱里,剑护在胸前,纹丝不动,那黄胖脸船夫认清楚对手显然就是这个毛孩子了,大吼一声,那篙子“呼”地就直扎过来,这家伙劲大,篙头有铁尖,若被扎上准是一个穿心透。雨生急忙一侧身,让过篙子,剑刃一偏,使劲一挥,“刮”一声响,挺粗的竹篙被削去一截。

“软钊!”那黄胖脸通然吃子惊,但却并没退缩。而且好像更加志在必得厂。别看他手中的竹莕被削去带铁尖的一截,但那削过的斜茬儿也足以捅人一个大洞。他对准雨牛连连戳去,雨生左避右让,可是舱内地方小,一不小心,一脚正踩在烂泥样瘫在舱板上的醉汉肚子上,“扑通”就绅倒了,那竹篙可就狠劲地扎过来了,雨生就地一滚,“噗”,那竹篙扎在舱板上了,好家伙,钉进去老深,黄胖脸正待要拔篙,雨生不等爬起身来,一手持剑,顺着竹篙刷地抹过去,眼看就要削着手指了,黄胖脸只好丢了竹篙,返身就往舱外窜,雨生趁这当儿赶紧跳起身来,举剑追了出去。黄胖脸逃到船甩,无处可逃,急转身嗖地拔出把牛瓦尖刀,可是没等他出招,只看到眼前有无数支剑锋直刺过来,两臂关节已几乎同时被刺中,便大叫一声,跌入了河中。

雨生这一招叫“万瓣梅花”,在剑尖点晃中,似有许多剑锋同时刺去,其实是个虚招,其中只有两剑才是实刺。

这一番格斗虽然只是片刻工夫,然而,这乌梢船却已经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漂出去好一段了,待到雨生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大事不妙。眼前已到子处险滩,那水流至此,如箭一般湍急,浪花飞溅,漩涡丛生,拥着那乌梢船飞也的直往前去,而前面不远处却是一个狭谷,且有许多形态狰狞的礁石,犬牙交错地竖在那儿。

雨生急忙去找那竹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船已进入一个大镟涡中,滴溜溜乱转,人在那船上根本站立不稳,随着“嘭”―声响,船头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到子块大礁石上,几乎把船撞得竖直起来,紧接着又是“嘭”一声响,这一回的劲就更大了,那乌梢船“哗啦”一下“就散了架,雨生像下饺子一样被甩人了河里,幸好他一到夏天就喜欢在碧水潭里洗澡,练就子身好水性,倒也在乎这水深浪急。

在这落水的一瞬间,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与他同舱的醉汉,这家伙醉得如死猪一般,这一落水,准得活活淹死。

雨生一边使劲地划水,一边四面张望,一眼瞅见不远处水面上有个黑脑袋在沉一浮,随波逐流,正是那个醉汉。雨生急忙吸足一口气,快划几下,赶了上去,一把揪住那醉汉的衣领,就往岸边去,好在过了那一段乱瞧后,水流又趋平缓,不费多大劲就到了岸边,雨生抓着那醉汉的两条胳臂,把他拖上子片乱石滩,那醉汉哼哼唧唧,竟然到这份儿上还没全醒。正在往上拖着,雨生却发现子件怪异的事,使不禁傻了眼。

原来,他明明是抓住醉汉的两条胳膊在往库边上拖的,可是,就在那醉汉衣服下面,却又露出了一只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家伙长着三只手?

雨生把那醉汉放了下来,仔细捏摸了一会,才发现原来他拖的那条左胳膊是假的。扎绑在肩膀旁边,但做得十分精巧,好像里面还有羊筋线牵着,能像牵线木偶一样灵活地动弹,怪不得看上去谁也不会想到是假的,而藏在衣服里面的那只手才是真的。

“喂,小兄弟,咱们的船呢?”那醉汉终于睁开眼来了。

“船,散了。”雨生没好气地说。

“船上的人呢?”醉汉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也不在乎。

“人都死了!”

“那,咱们也已经死了?”醉汉分明还没全醒。

“咱门没死,是我把你拖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