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师回去之后披着睡袋,在帐篷里做了很久,我也披着个睡袋陪着他发呆,他想他的,我想我的,其实我啥也没想,就是困劲过去了,睡不着了。

渐渐天色亮了,透过帐篷看见远处山尖露出淡淡的粉色,接着橘色,红色,越来越鲜艳,特别漂亮。

我抬手关掉了帐篷灯:“师叔,天亮了。”

“嗯......”

我扭头一看,原来洪大师不知道啥时候坐着睡着了,歪着头,嘴里还迷迷糊糊的对我应声呢

这老头,亏我眼巴巴的陪他坐了那么久,原来他早就睡了。

我刚一起身,洪大师却又醒了:“这墓不能下了。”

“什么?”

洪大师这才睁开眼,揉了揉鼻子,两眼一瞪我:“我说你不能跟着下了!”

“为什么?”

“原本只觉得凶险,想不到却是个九死无生的地方,你个小兔崽子毛都没长全呢,跟着去干啥?白白送死去?”

我盘着腿坐了回去,其实我心里也一直犯嘀咕,连师父那么好的身手都差点把命给搭进去,我这样的小角色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仔细想想,我究竟是怎么样跟着掺和进这件事情来的?

因为我租住的那个房子?因为一桩桩诡异的命案,因为遇见了洪大师和师父,因为白棠?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真的从未好好去想过这个问题。

洪大师有公干在身,就不说了,那么我师父呢?他为什么参与这件事?

还有野林,这件事跟野林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师叔,我记得我和小天第一次困进密室的时候就在里面碰到了野林,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那里?”

“因为你师父。”

“我师父怎么了?”

洪大师这才又看了我一眼,嘴上一笑:“我为啥告诉你?”

“额!”

我愣了,这老头,又耍无赖!

我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什么都不告诉我!”

洪大师咋吧咋吧嘴,斜着眼看我:“真不高兴了?”

“生气了

。”

“哟!有脾气!随我!哈哈哈哈!”

洪大师贱兮兮哈哈大笑起来。

“不去就不去!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这就回家,你们这些事跟我有啥关系?我还懒的管呢!”

是啊,我凭啥莫名其妙的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历经那么多风险,别人一辈子见不到一次鬼,我都看了一大群了!莫名其妙的又拜了个师父,凭啥?

我将睡袋一摔,低头就往外钻。

“哎,你个小兔崽子!”

洪大师却一把拽住我,把我给一脚揣进帐篷里面去了。

“你不是说不让我跟着去了吗,我回家你还不让啊?”

“你说你这急脾气,随谁啊你?”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谁刚才说我脾气随他来着。

我越生气,洪大师就越是嘿嘿的笑,他越是嘿嘿的笑我就越生气,走也不让我走,气死我了!

我拿眼睛使劲瞪着他,洪大师终于笑够了:“咱昨天说到哪了?”

我很不争气的来了句:“什么说到哪了?”

“哦!说到那只鬼是怎么化成人形,混到人堆里分辨不出来。”

洪大师一说这个,我心里那点好奇心又给勾了起来,脸上虽然紧绷着,但赶紧把耳朵竖了起来。

“其实,不论什么鬼魂,说白了还是一团怨气,虚无缥缈,本来不可能化作人形的。但是有一种鬼,怨气无法弥散,不去转世投胎,又无人收它,久而久之,它反而就有了修为,产生新的**,那就是重新变成人。想做人,它就得有肉身容器,但是寻找合适的肉身何其容易,就像是缠上小磊的那个鬼魂一样,虽然它极力的把小磊的三魂七魄给挤了出去,霸占了肉身,但是小磊的身体承受不住,根本不适合它,所以小磊就会死,小磊一死,它也只能被迫离开躯体,重新变作一缕幽魂了

。”

我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跟洪大师赌气的事,连忙问:“就说那个鬼,那个鬼后来怎么样了?”

洪大师一瞪我:“你急啥?其实鬼魂并不能像人一样灵活的思考,它们只能惦记它们最根本的**,就像你们碰到的那些子母祭的鬼魂一样,孩子只惦记着投胎转世,母亲只惦记着如何挽救孩子。那只鬼也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容器适合它,只能屡屡害人,屡屡尝试,其实这种事情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却偏偏被那只鬼给撞到了。就是那种出生在极阴时辰的人,多一秒不行,少一秒也不行,正好卡在那个点上,而且世世为人,从未转生过其他的纯净魂魄,那只鬼找到了合适的容器,生生霸占了别人的身体,那身体竟然就那么继续活了下去,所以走在大街上,谁能分辨得出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洪大师这个说法当真是诡异又传奇:“师叔,你是说那个身体的主人其实已经死了,可那身体还活着,并且被鬼魂支配是吗?”

“就是那样。”

“可是它又是怎么被那个老前辈发现是鬼的呢?”

“这个嘛......”

洪大师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我心里莫名的有点发毛。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多一秒不行,少一秒也不行,条件太过苛刻,世世为人又是卡在极阴时辰出生的纯净魂魄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那只鬼也只找到一个接近的。”

说到这里,他竟然又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我。

“师叔,你老看我干啥?”

“因为你就是那个最适合当容器的人啊!”

“什么?”

“极阴之时出生,世世为人的纯净魂魄,当时你师父叫我推算的就是那个时辰,我几十年修为尚且出了差错,找到了小天,更何况鬼魂?换一种说法,当年那只鬼本来要找的是你,最后也只找到小天,既然容器不完美,它如何能坚持的长久?所以那个身体后来就急速的萎缩,衰老,而最初出现的特征,就是掉头发

。”

洪大师这最后一句话,惊的我立刻张大了嘴巴。

“你想到谁了?”

洪大师问我。

“白,白棠......”

洪大师点点头,安慰我似的拍拍我的肩膀:“当你告诉了我你跟她的事情之后,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故事,只是并不敢相信真有其事。后来你师父带我们逃出幻象那一次,我见到了你说的白棠,试探了一下她的脉搏,我可以确信那只鬼并不在她身上,只是她的脉搏稍显虚弱,三魂七魄也在,所以至今也在怀疑自己的判断,不好断定白棠是不是就是被鬼魂选中的并不完美的容器。不过那小姑娘能只身一人在那种地方活下来,也必定不简单,实在可疑!”

说到这里,洪大师陷入了深思。

我却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了:“师叔,我明明和她发生过,那种,那种事,她既然是人的话,为什么我还是童子之身?我真的搞不明白!”

“如果你确定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话,只有一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根本不是白棠,而是有鬼魂在刻意用幻象迷惑你,即便是人为,也是大有可能的。”

“幻象?”

我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幻象怎么可能那么真实?她身体的柔软,冰凉,以及带给我的那些感觉,实在叫我没办法相信那些都是幻觉。

可是,经历过密室里那些事情之后,我也明白幻觉给人的感觉其实真的就好像真实存在一样,但我还是接受不了。

就算是幻觉,那么谁在玩弄我?目的是什么?

白棠用幻觉迷惑我?用得着吗?如果那个藏在暗处的力量那么强大,想要利用我,想要拉我去做容器,肯定就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何必煞费苦心用那种方法迷惑我,而至今都不伤我分毫呢?

我的脑袋里现在打满问号,思维一团乱麻

“可是用头发杀人又是怎么回事?死了那么多容貌相似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洪大师说。

我彻底败下阵来了,痛苦的揪了揪头发:“好吧,那我师父究竟是为什么要选我这样一个容器做弟子?”

“你师父一向钟爱新奇古怪,他不遗余力的往各种诡异之地跑,便是受伤也在所不惜。也是因为你师父自己也很想弄明白,他到底是什么。”

洪大师声音很轻,对我来言犹如五雷轰顶。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洪大师,洪大师目光里竟然闪烁着十分柔软的东西,他摸了摸我的头:“对不起,孩子,我骗你说你师父已经修成长生不老,其实长生可以做到,不老真的只是种传说。你师父从二十岁过后容貌就没有再变化过,也笑不出,他从小最是调皮捣蛋,原不是冷漠的人。且他那个时候虽然小有所成,但是想要超过你师爷爷还是不可能的。你师爷爷活到七十岁整便归隐山中不问世事,潜心修行,他推算自己顶多能活到一百三十多岁,尚且发须全白,你师父年纪轻轻,如何能修得长生不老呢?”

“那,我师父,他究竟是什么?是容器吗?可是容器是被鬼霸占了身体,那师父就是鬼,怎么可能去抓鬼呢?”

“你师父不是鬼,也不是容器。纵然所谓恪守修为正道的老派都容不下他,但他从不自轻自贱,希望能有一个合适的弟子继承衣钵,所以才会费尽心机找到你。容器之说只是你师爷爷讲的一个故事,但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是极其适合修行的人。孩子,师徒缘分已定,你跟在你师父身边,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相信师叔的话!”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洪大师继续聊下去,头脑晕晕的往帐篷外面爬:“师叔,我出去溜达溜达。”

“嗯,师叔不想让你跟着下墓,是因为这个墓实在太过诡异啊!我现在都不认为自己还能活着出来,怎么忍心去叫你冒那个风险?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不论做什么决定,我老头子一定会拼死保护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