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洪大师可谓给我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不用再憋气,而且厚重的斗篷给了我一种莫名的温暖和安慰。

我走一步,手中绳子的另一端洪大师就走一步,连走路姿势都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怎样的假死之法?

我终于体会到洪大师为什么说他的命就交给我了,但凡我要出一点差错,我俩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今天这里是一个村庄,月色很好,稀稀落落的小院子黑乎乎的,没有一点生气。

远处还有树林,望不到边际的田野,丝丝的凉风,我的脚下是黑色的泥土,感觉那么真实,好像这里就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飘忽不定的笑声从远处传来,阴森森的,远处有一个小亮点,我找那边走过去。

一步一步,走的蹑手蹑脚,很慢,洪大师也用同样的姿势跟在我后面。

慢慢走近了,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蹲在路边发呆,我轻轻的走过去,他看也没看我一眼。

这些都是已死之人的魂魄,我不断的告诫自己。

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

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自己浑身汗津津的。

“嗯嗯啊啊”的呻吟之声,我竟然看见有一对男女就在路边抱着缠绵。

鬼也有这方面的**?还是它们比较开放,我赶紧低头快走几步。

“站住!”

突然被喝了一声,在地上缠绵的俩人突然一道黑影窜过来挡住我的去路。

我顿时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什么一男一女在缠绵,分明就是一个人,只是他的身体被从中间劈开,用一种诡异的姿势相互抱着,似乎像极力合到一块去

脑浆,肠子,血淋淋的内脏,看着两个半个的它向我走来,我很狠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才不至于给晕厥过去。

它的左半边围着我转来转去,右半边凑在我身上使劲嗅,又跑去洪大师身上嗅,周围的几个鬼立刻被吸引力注意力,全都向我这边围过来。

最后它完全被洪大师吸引了注意力,两半身体全都围着洪大师,甚至上下其手,摸来摸去。

“吧,呕,呱!”

他的半个嘴里发出极其刺耳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顿时周围所有的鬼瞬间扑向我们,我掩盖在帐篷下的手狠狠的握了握,怎么办,难道被发现了?

洪大师说他已修炼几十年,身上的气味盖不住,怎么办?

我忍不住瑟瑟发抖,拼命的咬着牙告诉自己要镇定。

我一个字都不能说,洪大师命令我不许讲话。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虽然现在很多鬼围着我,但我绝对不能露怯,否则破绽更加明显。

所有的鬼都围着洪大师,我咬了咬牙,坚定的向前迈出脚步。

“他好像是个人。”

“不,他好像是个老道。”

“老道死了吧?”

这些鬼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我竟突然觉得它们有些可爱起来,好在它们没有掀开帐篷打量我们,否则一定能够看出问题。

我继续往前走,身边围了一大群鬼,那些鬼还不断的发出声音招呼别的鬼,顿时越来越多的鬼魂向我这边聚拢。

不好!

我的腿软了一下,一下这么多鬼围在身边,我身体有些受不了了

冷的只想发抖,一股阴森森的压迫感叫我的心脏感受到压力。

“老道!老道!”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真是各种死法的人都有,浑身都是枪眼的,肚子上插着刀的,形容枯槁的应该是饿死的,也有支离破碎依然勉强拼凑自己还挺欢乐的,还有自个抱着自个的脑袋的,是被砍头死的。

这里面有衣衫褴褛的农民,有身着长衫的知识分子,看着还有胖乎乎穿着绸缎衣裳的富人,有没有我们可敬的八路军战士呢?

我竟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一个人伸手揽住我的去路,我定睛一看,我草,小日本鬼子?

这里有多少人就是死在这帮兔崽子的屠刀下,要是连他都能容得下,还容不下我们两个正儿八经的中国人吗?

可惜,这里是死人的世界,只容得下亡灵,容不下活人。

这鬼子脑袋上有个窟窿,在正眉心,我心叫一声“好”,枪法真他妈准!

他没有佩刀,也没有枪,衣衫褴褛沾满斑斑血迹,只剩下腰间一个空的枪套子。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你他妈说什么呢,我想。

正在这时,他带着鬼子特有的一种欠揍的表情让到了一边,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小姑娘,更确切的说新娘子。

这小媳妇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衣服的料子看上去还挺好的,嘴唇血红,眼珠爆出,面色苍白,实在看不出一丝美来。

她一张口,黑紫色的舌头就从嘴里掉出来。

看来应该是上吊死的,都说穿红衣死的人能在死后变成厉鬼,可见不假。

所有的鬼魂一见她都恭恭敬敬的站到一边,安静下来

只见她轻飘飘的走来,围着我转了一圈,围着洪大师转了三圈:“萨那,塔碗拿!”

嘴里说的这是什么啊?

后三个字是啥?他完了?

我心叫一声不好,却见红衣女鬼一招手,那张脸上竟然还出现兴奋的笑容,跟个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就往远处篝火去跑去。

“死的,死的!咱玩去!”

红衣女鬼一跑,就再也没人管我们,呼啦啦全都跟着跑了。

可见玩乐之心什么时候都不可荒废,死了也一样。

那红衣女鬼虽然成了这里的头,却还是有几分天真活泼(我到底是怎么从她张恐怖的吊死鬼脸上看出天真活泼的?),只是为啥要吊死?

嫁的不如意吗?

哎,也是个可怜的人。

那个年代,什么骇人听闻的惨事都会有,反而不如死后还有个欢乐的世界。

大家都跑去围着篝火坐着,身边还有酒肉水果可以吃,到底是谁在供奉他们?

身旁有个面目慈祥的农妇打扮的老太太,身上的蓝布褂子补满补丁,她捡了一块肥肉给我,忙劝我吃。

我知道这种供奉的东西我肯定是吃不了的,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向她表达谢意。

看她周身还算整洁,也没伤痕,我想问问她是怎么死的。

但是记起游小天还是洪大师的,谁曾经说过,鬼魂是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件事的,凡是记得的,必在人间作恶。

“内个是俺闺女,长的尊(俊)哩。”

老太太指着那个红衣女鬼说,说着说着,突然低头擦起眼泪来,但是擦了半天也没擦出啥,老太太立刻就没了悲伤之色,开始满面欢喜的吃东西

因为洪大师跟着,我不好坐下,只好在这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小楼发生那么大的变故,还差点拆除,它们竟然还不快点搬走?

我心有点着急,悄悄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沙漏,沙子都流了一半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动身?

这里与其说一场聚会,不如说一场盛宴,虽然那些吃的喝的都是典型的贡品样子,但是十分丰富,量也很足。

一边吃一边玩,有的还开始表演节目。

中间那个日本鬼子也上去了,拍着手蹦啊跳啊的,他也真够孤独的,别人看不懂他,也听不懂他,只有他一个人表演自个能看得懂的节目,依然很欢乐。

我心里越来越急,眼看沙漏漏的越来越多,在他妈不走,老子可就怒了!

心里正急不可耐的时候,突然红衣女孩站起身来,两手高高举起,所有的鬼魂都跟着站起来,跪拜下去,那是一种脑袋叩地,两手伏地的拜。

我一看大势不妙,赶紧也跟着跪了下去,回头一看,洪大师竟然也跪了,立刻放下心来。

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突然觉得头顶拂起一股极寒的强大的阴风,连斗篷都给吹动了。

我悄悄的抬起点头,看见天空出现了一点白色的影子,白影落地,竟是一个身长玉立,长发飘飘的女子。

只是她是背对着我们,我差一点就激动的站起来。

白棠!

到底是白棠还是黎歌儿,还是什么人呢?

但是这身影看上去那么亲切熟悉,我心中一股悸动,又见她轻飘飘的飘起,往远方而去。

所有的鬼魂都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她飘走的方向向前走,我也赶紧起身,这场旅途终于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