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表姐,尝尝这个,这可是我阿姆的拿手菜,保证你吃了一定还会再想吃的。”孟阳极为热情地向清若推荐蔡氏的招牌菜梅菜鸭子,据介绍这是江南的一道名菜。虽然清若看着不觉得这道菜又什么特别新鲜之处,挨不过孟阳的盛情相邀,取了一小块入口,竟然十分美味。

原以为鸭肉会显得腥硬,所以清若一直兴趣缺缺。可是这道菜中,鸭肉一早用姜葱料酒断生去了腥水,用特调的腐乳汁将大块的鸭肉抹匀入味。梅菜是提前泡开的,大抵是自家晒的,味道清香干净又不会太咸,晒得干透还有股三伏天的味道。待鸭子入味后再抹一层揉碎的冰糖,再加上已经过油调味好的梅菜一起放入锅里蒸上大半个时辰才能出锅。

冰糖软化了鸭肉本身生硬的口感,又中和了腐乳和梅菜的咸味,不至于使鸭肉过老,起锅后扣到另一个盘子上。蒸得到火候时,鸭肉不需要用刀切,一丝丝入味,皮下的油脂早被梅菜吸干,毫无油腻之感。

“好吃吧?”孟阳见清若主动朝那菜伸了两次,笑得眯了眼。“我推荐的没错吧,别的不说,我阿姆这个梅菜鸭子可是做得最好的。”

“你这是在夸还是在贬,那有你这么说自己阿姆的。”孔老太太对孟阳罕有的宠溺温情让他有些吃惊。

孟阳很快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阿嬷,我这叫实事求是。早听说清若表姐的厨艺是顶顶的,我把我阿姆夸得过了反倒让清若表姐笑话。”说完,又朝清若扯了个讨好的笑容,“表姐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弄点吃的,过过口瘾吧,听葭月说得我的口水都快满缸了。”

清若嘴角微颤,亲爱的表弟,虽然你狠适合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但请注意你的节操和下限,在吃饭的时候尽量不要说这么恶心的事情。“听说你跟着路码头在做事,他吃过见过的东西比我多得多,你跟着他哪里还会亏着你的份。”清若相信凭着孟阳这张嘴,除了亏,没什么吃得了的。

“哎呀,表姐真是料事如神,连我平时跟着师傅到处吃东西都知道。”孟阳夸张的一番说辞,整个饭局都热闹起来了。清若有些吃不消他刻意的殷勤,努力地抬头微笑低头扒饭。

孔尚武被人请过门,孔尚文则从不在午间回来,葭月不在,祖老太太越来越少出房聚餐。所以一张饭桌上,除了面带微笑的孔老太太、坚持神色如常的蔡氏,心思都摆脸上的康氏外。夏正一如既往地坚持食不言寝不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荷月的代考,还是明显得对学业力不从心,一样是少年出名,殷时这个爆发性实力派就显得张扬嚣张,而夏正低调得有些过头,康氏坚持他这叫做谦虚。

饭间,清若偷偷打量了夏正好几回,每次都看到他对孟阳流露出期盼的眼光。可同是叔伯兄弟,自从年初孟阳决定退学后,与夏正的关系就不如以前亲密了。虽然是附生,但也是正经秀才,生员是可以进入县学进修的。而每回杨妈妈问起夏正在学里的情况,杨茂礼只是叹气道,兴许是江郎才尽。杨妈妈听着不舒服,还争了几句只是学习压力比较大,年纪又比别人小的缘故。

可是杨茂礼是当过私塾先生的,对于谁有潜力、谁后继无力,他还是有一定的独到眼光的。对于夏正他倒也无需费劲,因为他上课都极为认真,就是反应有些慢。清若坏心肠地认为,夏正的聪明睿智是对比孟阳的不思正学而言的,少了对比他也就是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而已。

又看着孔老太太和康氏对他的呵护,正让人担心会不会长成温室的花朵,连点风吹雨打都经不住。

桐月平日跟清如要好,对清若也算是礼貌客气,可是碍于康氏在面前,她也不敢跟清若开口,省得惹母亲不开心。一桌老少几个,各怀心思,大部分就是孟阳在热场,还有孔老太太配合地笑骂几句。只见蔡氏若无其事地吃饭,清若心中不禁佩服她不会是拜小龙女为师的吧。

虽然没说要在孔家住多久,但是杨妈妈似乎有意思让她长住,让清如送衣服来时,把清若吓了一跳,竟然是一个大包袱。问及吕官的情况时,清如摇头表示暂时没有消息,柏青答应一有回复就会马上通知。

“阿姐,你放心,我跟小姨商量好了,一定会帮你的。”清如一脸严肃地说。

清若心里咯噔一下,翼翼小心地问:“你们商量什么?”别是把她卖了就行。

清如伸手搭在她肩上,颇有深意地望着她的眼睛,甚感同情地凝眉抿唇然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说得回家去帮忙,留下一脸像是想吃波罗蜜结果别人买成榴莲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为了帮忙买特意跑了好几个地方所以你必须全部吃掉的表情。

拜托!能不能不要像刚从手术室给一个被十辆大卡碾过的病人做手术的医生,向等候多时的病患家属转达他的能力极限,其实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清如的表情让清若一整天都没什么好心情,哪怕孟阳卖力的表演,也换不来她会心微笑。好在葭月也回来了,终于不是孟阳一个人在独角戏,而最开心的莫过于桐月,这两天她比谁都郁闷。

“什么?你竟然这么做,你太过分了。”清若刚从祖老太太屋里出来,绕过回廊,想到厨房给她问个汤药,却听到偏巷里葭月的咆哮,她顿了一下,自觉隐入屋檐。

“葭月姐姐,你不要生气,我也是没办法,我阿姆不让我走近,说怕会被连累,我劝过她了,可是她不信。”桐月对葭月的感情比对亲生姐姐荷月还要亲密,所以在葭月的咆哮下,桐月也不敢高声。

“什么叫连累,都是自家姐妹,哪里有连累!”葭月一回来听了桐月的话,心中怒火熊熊燃起,“你要是怕连累,就回你们康家去,还住在这里做什么。你这话要是被老嬷听到了,仔细你的皮!”

桐月哭哭啼啼道:“葭月姐姐说什么话呢,我岂是这种人。你知道我阿姆就疼我阿姐和夏正哥哥,对我都不怎么搭理,可是阿姐出嫁后,她看得我特紧。我都说了同住屋檐下,这么避着会让表姐起疑心,可是阿姆就是不让。刚刚瞧着阿姆不在,唤了表姐一声,可她都不搭理我。你说清若表姐是不是恼我了,就连清如表姐也都不和我说话了。”

清若细想了一下,刚刚是好像有人喊她,不过正好清如来,她急着出去见清如也就没搭理了。没想到竟然会被桐月误会。

“活该!”葭月怒骂道。

被葭月这么一凶,桐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清若听得有些心虚,其实她对桐月倒没什么偏见,只是不习惯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在一起。至于她们刚刚说的情况,对人对事,她都不会迁怒到桐月身上,更别说她根本就没生气。

觉得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决定离开时,忽然葭月换了一个口气。

“清若表姐摊上这事本就很可怜了,我见她倒是若无其事,心中佩服得紧。不过我劝你还是别跟着你阿姆起哄,她也就是心眼小,在饭桌上你也看得出来,阿嬷是有心让表姐嫁给我哥哥,到时候若真成了一家人,就夏正哥哥的性子,你想想以后这个家谁来坐镇。”葭月分析得头头是道。

论年龄,孟阳还比夏正大三天,论为人处事,夏正就更不用比了,况且孟阳还有一个亲弟弟南吕。如果不分家,以后孔家的责任怎么落都不可能让夏正去承担。所以如果清若嫁给孟阳这对桐月葭月来说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嫂,以后回娘家还不得看她脸色。

“那、那我该怎么办?”桐月听着也觉得紧张。

“还能怎么办,就跟平常一样,反正清若表姐跟咱们也不算玩得熟乎,越在意就越容易错。”葭月对这个事事都依赖自己的叔伯姐妹有些无语。“往后你也别听你阿姆的话了,省得她脑子一热,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桐月听着茅塞顿开,更加感激还好有葭月站在她旁边帮忙,心里暗暗决定往后决计不能任康氏给她找亲家,否则她怕也要像荷月一样在外落了委屈也说不顶事。

可同样是倾听者,清若心中的震撼不亚于天下掉下鸡蛋大的冰雹,而且堪堪就砸在她眼前。原来所有人都在编排这这件事,难怪孔老太太对孟阳的态度会比夏正好,敢情都是因为她?

不行,她得想办法回家,她还没找殷时问清楚,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掉,而且还是嫁给一个油嘴滑舌的小毛孩。清若欲哭无泪,她是大叔控,对正太无感。

入夜,蔡氏的屋里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葭月陪着母亲坐在**看账本,说起白天的事。“阿姆,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蔡氏摸了摸她的脑袋,“都是自家姐妹,你提点她怎么会错。”

“可是我怂恿她不要听大伯姆的话。”葭月觉得自己对康氏偏见很大。

“桐月也不是小孩子了,她自己会有分寸的。”蔡氏不置可否,忽然提醒一句:“不过你舅舅给你寻亲这事,你千万别乱说,到底你还小,往后多有变数。”

葭月才十三岁,但对儿女私情的事早就清楚,听母亲的话红了脸,点点头,“阿姆,那哥哥和表姐的事呢?”

蔡氏忖量一番,“就按你说的,跟平时一样便可,我瞧着清若的个性,不像是会任人摆布的。若能娶了她当媳妇就是你哥哥的福气,要是没有……你且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跟你姑姑家的表姐妹们闹别扭,她们的阿姆个个都是有手段的,教出来的女儿再不济也不会差过荷月。你瞧着吧,除了你小姑姑,你老嬷心底里揣着的多半是清若。”

葭月听了半懵半懂,只觉得母亲的话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