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捎柏青回去给吕官带话,可还没等到回音,孔家那边就出声让杨妈妈带清若回去一趟。杨妈妈本不乐意清若出门的,但见自来关系最亲密的父女俩如今因为殷家这事都不曾搭理一句话,杨老爷子却意外的沉默。对殷时不说好话也不否定,算是默认事态的顺其自然。杨妈妈被左邻右里问得有些烦,正好回去求祖老太太支招。

为了避人耳目,杨妈妈特意早早做过午饭后,趁着晌午路上没什么人,带着三个孩子一同来到孔家。清若对杨妈妈神秘兮兮的举动搞得很无力,她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做什么要这么躲着人。

杨妈妈狠狠训责道:“我早说过他真心求你,就该早点来,也不会弄出今天这事。”

“阿姆,连你也觉得他是故意的吗?”清若打量着杨妈妈一身行头,里面不知多少是殷时讨好孝敬的。

杨妈妈翻了个白眼,“什么我觉得,这事说起来还不就是因为他。我警告你,你阿爹这回真的是生气了,你最后还是乖着点,别再跟你阿爹拗上了。殷家弄成这样,我也不乐意嫁过去,生生矮人一截,以后日子还怎么过。等会儿到了你老嬷面前,你可真不许再乱说话了。”

清若有口无言,只觉得十分压抑,听着杨妈妈的叨叨絮絮,很快就到了孔家。

蔡氏早早在大厅等候,看到她们来,笑着迎上去帮忙接过发昭,“阿姆还说你们可能要晚间才能到呢,阿嬷却道你们会赶着晌午来,没想到还真是。用过饭没有?要不要再吃一些?发昭又沉了,个儿也拔高不少。”蔡氏见跟着身后的清若姐妹俩,也笑颜吟吟地问道:“果然许了人家就是不一样,瞧清如这般温顺模样,我还以为是清若呢。”

姐妹俩请了安,清如脸上微赫,换做平时她早飞进去找两个堂妹顽去了,清若则好奇今日蔡氏怎么这么多话。

杨妈妈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张望道:“家里两个丫头呢?”闻言,清若也觉得奇怪,葭月桐月都是极喜欢和清如相处的,这番她们前来,竟然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葭月被接去她舅舅家小住几天,桐月刚刚还在的,兴许是回屋子换衣裳了。”蔡氏轻声道。

清如却小声抱怨:“才不是换衣服,明明是被拖走的。”

“什么?”清若侧目。

“刚刚我们进来时我就看见桐月在过道里,还没等我出声,大妗急忙把她带回屋子头。

蔡氏好像无事人一样,“阿姆在后厅,要不你们自己先过去,我去给阿嬷盛个炖汤,老人家最近有些咳。”杨妈妈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她笑笑地看了清若一眼,“大夫说了,只是劳神过度,多休息就好了。老人家宽厚,子孙的事也惦记在心,就免不了要烦心劳神。”说罢,将发昭递回给杨妈妈,转身去了厨房。

清若暗暗感叹这个小妗真是不简单,分明就是在责怪她惹事让祖老太太劳心挂肚。

母子四人到了后厅,孔老太太看到发昭眼睛都笑弯了,想要抱他,可发昭挣扎地下地走动,小企鹅般圆滚滚又摇摇晃晃的院子,把她给逗乐了。

“你们都好些日子没来了,没想这小子又长高了。会叫人了吗?”孔老太太问。

“会是会,就是不爱说话。”杨妈妈答。

“没事,慢慢来,瞧他虎头虎脑的样子,长大定然是机灵。”孔老太太对这个小孙子越来越满意,特别想起了抓周那天的情况,更是眉开眼笑。大约是被孔老太太的笑意感染到,祖孙三代的气氛都很融洽,孔老太太又问了清如一些事,清如红着脸回答。忽然她感慨道:“还是卫家厚道,不会听信流言。”

清若见气氛一转,知道下一个话题就是自己,立刻整衣肃容,不再嬉闹。

杨妈妈瞥了她一眼,跟着道:“谁说不是呢,卫娘子还亲自上门,搞得我都极不好意思。”

“这多少也是看在四姑爷面子上,算起来,清如跟安宁以后就是亲上亲了。”孔老太太眼光瞄了屏息凝神的清若一眼,“这外面的流言那么多,你们倒给我说说实话,别是我出门都不好意思。”

在自家阿姆面前,杨妈妈也不再掩饰,把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孔老太太,清如还不忘添油加醋地把对方的恶劣描述一番,把孔老太太气得顿了好几次杯子。有杨妈妈和清如绘声绘色地解说,清若负责在旁装受害者,怕被发现端倪,一直低着头看鞋尖。发昭扶着家具,摇摇晃晃走到清若跟前,抬头看她,扮了一个鬼脸,把清若逗得噗呲一笑。

杨妈妈飞了个眼刀,怒视这个不和谐声音的出处,清若恼了一眼临阵脱逃的发昭一样,忙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怕她四处乱嚷嚷才出手的。”

“你阿姆是把你们疼坏了,哪有姑娘家自己相夫君,瞧瞧这都惹出事了。”孔老太太板着脸道。

清若迫于杨妈妈的眼神,不敢回答,心中却腹诽,话说除了孔二姨这个早早就送出去的女儿外,孔大姨、杨妈妈、孔安宁,甚至到下一辈的荷月、清如,哪一个不是自己相了夫君。只是她们比较走运,就算是经过曲折艰难的孔安宁最后不也是嫁得如意郎君,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

“阿嬷说的没错,这丫头比安宁还折腾。”杨妈妈跟着骂了句。

“罢了罢了,你骂她也没用,当初安宁还能少得了骂,最后还不是那德行。”还是孔老太太看得开,把清若拉到身边来,苦口婆心地道:“丫头,阿嬷告诉你,这姑娘一旦嫁了人,就是要在别人家住一辈子的事。就是那人再好,手足不亲,妯娌不和都是个闹心事。你想想,他护你一时还能护你一辈子,还能为你跟家里反目?”清若想要开口,却被她摆手阻止。“你小姨当初就没少跟我闹,你瞧瞧先前闹得那么凶险,还是好在他们住得近。你要是住远了,你让娘家人怎么护得了你。”

“阿嬷,这事真不怪他,闹事的人是他嫡兄的乳娘,与他何干。按情按理就是他另寻新欢、娶妻生子,本本分分地递个帖子就是了,难道我还真会痴缠不成?他知我不是这种人,我也知他绝不会如此失礼鲁莽。这次的事,分明就是那人故意来闹事,若我真信了岂不是对他最大的辜负。”清若上前行了个大礼,严肃地答道。

“你这张嘴,就你小姨能跟你斗,我没读书,说不赢你们。”孔老太太的逃避让清若很是无奈,“这样吧,反正回去也是遭心烦,你们那里住的人又热闹。不如留下来住几天,待流言散了,再回去?”

杨妈妈闻言一喜,“正好,她跟她阿爹闹在气头上呢。”也不等清若反应,直接替她应下了,住在孔家清若也就没什么机会往外跑,省得滋生事端。

这时,蔡氏从后院出来,对她们行了礼,“阿嬷说要见清若。”

清若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蔡氏点头,她有些漠然地回头往杨妈妈,杨妈妈却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赶紧进去看看你老嬷唤你什么事。”清若硬着头皮给三个长辈请了安,才慢慢地朝祖老太太屋里走去。如今祖老太太找她还能有什么问题,大抵是把孔老太太的话有技术有逻辑的再讲一遍。

看着清若离去,蔡氏也寻到借口离开,孔老太太示意了一下杨妈妈,对方立刻会意:“小如,抱着昭哥儿到院里走走,省得他在这里兜来兜去,撞到桌子椅子。”

原本想翘首倾听的清如不情不愿地抱起发昭,往院子里走去。

孔老太太这才放心地开口:“素节啊,这会儿就咱姆女,阿姆给你说个事。”被母亲这么神秘兮兮的口气,杨妈妈不禁也正襟危坐起来,“我知道你瞧着孟阳不合适,但说到底,孟阳除了嘴油了些,却是个踏实的孩子。如今跟着路码头在看数学得也上手。虽然夏正也挺好,可是摊上淑娘这么个阿姆,我也就不说了。”

杨妈妈立刻明白孔老太太的意思,但她没打算接话。

孔老太太见此,也没勉强,继续道:“淑娘就是墙头草,又怕事又爱面子。可是洁娘不一样,你瞧着这么些年,家里被她料理得稳稳当当。昨儿跟你阿嬷说起这事时,洁娘一早就表示不信外头的风言风语,直夸清若是个懂事聪明的姑娘。欸,我也不是趁火,本就该早早聘来的,先前是被郑家搅了浑,现在又来个殷家摆道。你说清如都许了人家,这清若无着无落,旁的总是要生些事。”

杨妈妈的眉头更紧了,她心里清楚,发策的事是她自己造成的,所以后来才没去管清若跟殷时的事。可没想到,最后还是闹出了幺蛾子。

“安宁之前闹得事你也清楚,与其让她自己乱来,还不如寻个知根知底的,护她一世安稳才正经。”一番演讲言毕,孔老太太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只看着杨妈妈不语。

等了许久,杨妈妈也觉得静得有些过头,才道:“其实殷家公子我倒是熟悉,为人还不错,若不是摊上这事,或许早也就聘了去。”

“可到底千金难买早知道。”孔老太太这一套只压得住杨妈妈一个人,换做孔大姨或者孔安宁,也许嘴上应着,心里早就想成别的了。“难道你还想把清若藏家里多久,虽然一年半载后谁都不会说,可殷家闹出这事后,还真的会上门?你也敢再把清若嫁过去?”说好听这叫苦口婆心,说难听,孔老太太的口气不免有点像落井下石。

杨妈妈最怕就是母亲的哀声,嚅嚅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茂礼虽说是气着小若,可他比谁都护着。我得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孔老太太点头,“也好,问问姑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