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太的身体日见好转,可是却变得有些不爱理人,常常一个人躺在**喃喃自语,发继媳妇以为她有事吩咐急忙上前请示,连唤了几声好不容易她回过神,却笑着摇头,让她不用搭理。发继媳妇总是有些放心不下,杨茂礼又回去返学,杨妈妈正养着月数,她只能偷偷跟肃三媳妇说。肃三媳妇本也不在意,以为老人家不过是谁不安稳,闲聊之际便透露给清若。

杨老太太的身体情况是连慈慰堂的卫大夫也亲自确诊已无危险,清若虽然心中觉得抑郁,却又寻不到头绪。陪着发继媳妇在老太太屋里坐了一下午,只听到她不断的喃喃自语,偶尔还发出愉悦的低笑,听得清若有些心慌。

“阿嬷?阿嬷你跟我说话吗?”清若神情有些凝重,弯腰凑过去,轻声询问。

连着喊了好几句,杨老太太费劲地撑开眼皮,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人影,“素节?”

“不是,阿嬷,我是清若,素节是我阿姆,我是清若。”清若有些担忧,杨老太太显然视力已经严重下降,竟连她是谁都分不清。

杨老太太缓了好一会儿,欣然笑道:“是大双儿啊,我知道,还有个初三的。”

“初三?”清若皱着眉,回头望了发继媳妇一眼,见她也一脸无解,又问道:“阿姆,什么初三,没有初三的。我和小如是十二日出生的。”清若细想了一下,家中并无人初三生辰,如今只是二十八,再过几日才是初三。

“还有初三的。”杨老太太也不多话,就一直重复着才“初三”听得清若一头雾水。

发继媳妇请示道,“若姐儿,要不让二姑爷来看看吧?”

清若也点点头,虽说杨老太太身体轻健不少,但到底凶险过一会,再回到之前的状态已经是不可能的。可是这脾气忽然温和得有些过头也让人觉得心神不宁,于是清若还是让肃三去请了王敬过来瞧一瞧。

看着他鬓角微白,清若心中无限感慨,王敬这个女婿做得比寻常人家的儿子还要孝顺,连鬓角都熬出白丝。可王敬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她脉象虽稳尚弱,呓语终是难免的。有了王敬这句话,清若也只能安慰自己,是神经过敏。

除了王敬几乎每天都来请脉问安,还有三天一次来回的卫峥。不得不说卫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头一次给了杨老太太请脉后竟得老人家眼缘,此后但凡有空总是跑来一趟。杨老太太对他也温和客气,就算自己再怎么痛苦难受,看到他时总会微笑点头,就连王敬都大呼惊奇。

清若拐弯出门,想着小院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便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杨妈妈如今身子更不便走动了,每日除了偶尔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就是挺着肚子在屋里休息,多走两步都喘气。肃三媳妇忙的事多,好在大丫二丫已经懂事,平时都是她们负责陪着杨妈妈唠嗑,顺便跟清若学认一些字,日子过得也到充实。一想到母亲那奇大无比的肚皮,清若有些怀疑,说不定又是一对双胞胎。

刚踏进小院,迎面就撞见卫峥,清如看到姐姐回来有些神色慌张地把什么东西藏进袖里。清若半眯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一脸无辜的卫峥,还有眼神闪烁的清如,挑眉笑道:“卫大夫,又旷工了?就不怕卫娘子扣你薪饷吗?”

卫峥一脸坦然正色,“伯母又是眉姨的弟妹,又是我娘的病人,如今更是小心谨慎的时候,于情于理我都得来看看,什么叫旷工。”

清若翻了个白眼,心道,卫峥越大越古板,对她说话总是一本正经远不如对清如来得自然,忽然她心中一怔,视线扫过清如躲避的眼神,了然一笑,“卫大夫还真是医德感人啊,要不顺便帮小如瞧瞧吧,她最近心慌气短,魂不守舍,怕是得了什么病。”

果然,听到清若一说,卫峥脸色一变,急忙转过头去看清如。不料清如也被吓了一跳,忙摆手,卫峥上前抓住她的手,立刻扣住她的手腕,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你没事吧?怎么脸怎么红?哪里不舒服?”

清如看到卫峥背后的清若早已捂着嘴巴笑得前俯后仰,脸更是红如滴血,羞得甩开卫峥的手,气恼地说:“你不是要去给我阿嬷看诊吗,还不快去!”

“你真心没事?”卫峥有些不相信。

“你去不去!”清如一记凌厉的眼刀,卫峥立即弱了气势,连声应道,“我去我去,你要是不舒服,记得跟我说,别瞒着。”卫峥回头看见清若笑到眼睛都泛着泪光,心中恍然大悟,脸上也顿时红如熟虾,完全没有刚刚那一本正经的气质。

不等卫峥说完,清如一把就推着出门,顺手把院门给关上。

“哟,还别瞒着呢,这热乎劲真该给他送个锦旗,表示表示。”清若暧昧地打笑声让清如羞得无地自容,“老实交代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卫峥三天两头地来给杨老太太请安,若说是卫娘子交代,那也频繁辛苦了些,就算年轻力盛终究也是半天辰光。

“阿姐,你说什么呢!”清如不悦地跺脚。

清若朝她暧昧地使了个眼色,“若是卫峥,我想阿爹阿姆应该会同意,就不知卫娘子意下如何了。”

“阿姐!”清如的俏脸已经从桃粉逐渐变成赤丹,可又无力反驳清若的话,只能恼羞成怒地嚷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说屋里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清若一阵茫然,“什么东西?”

清如见终于寻到转移目标,连忙道:“今早那个黑黑大大的男人又背了一个大包袱过来,说都是些解闷的小玩意,还有一些许多零嘴。我可认得这人已经来了好几回,每次都背了东西来,一声不吭地放下就离开,我可认得他,他是之前跟殷叔叔一块来的人。阿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休想转移话题,你跟卫峥才是重点吧。”清若不谢地扬了下巴,鄙视妹妹粗劣的技巧。

“我才不是转移话题,大丫都招了,说是之前常常有人送信给你,后来就有人什么东西。阿姐,虽说策哥哥已经跟别的人,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委屈将就了。”清如气鼓了腮帮,认真地将手搭在清若肩上。

清若半眯着眼,无奈地挑了挑眉,伸手就往清若眉间弹去,疼得她双手护额。“八卦精,担心你自己就够了。你都说叫他殷叔叔了,难道我还会把自己随便嫁给一个老头子不成?”见清如半信半疑,清若叹了口气,“到底咱们都救了他两次,滴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报答而已。我知道不能承他的情,可阿嬷病着阿姆又双身子,他给的这些东西又切切都是咱们急用的,你说让我怎么拒绝得了。就算是人情吧,以后想办法还便是了。”

清若不得不佩服殷时一点,他每次让黑龙送来的东西总是她急需或者思虑不周的东西,让她想拒绝也拒绝不了。虽然此后他没再来过只言半语,可是这份情,却是让她觉得有些无力承受。

“阿姐,殷叔叔对你可真用心。”清如想了想,做出一个结论。

清若抿了抿唇,心中觉得无比压抑,殷时这些举动让她很难不往旁的方向去想,可是明示暗示地追问他却不肯透露半个字。好不容易没有婚约的束缚,清若忍不住有些动心想要追寻心中的答案,奈何一重山水一重雾,问了更加迷茫。

发策满心愧疚和不甘,却见过她一脸释怀,忍不住道:“小若,你当真是无心还是残忍,为何之前对我如此温柔,现在却好似如释重负。”

她很想回答,道不同不相为谋,能在婚前意识到彼此的不合总好过婚后抑郁一辈子,这时代可不兴离婚这一套。若没有之前那一出,或许她依旧会把嫁给发策当成最完美的决定。

“如姑姑、如姑姑不好了!”大丫忽然紧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两姐妹站在院里默默相对,一脸紧张地喊道:“若姑姑、如姑姑不好啦,大*奶奶流血了!”

清若清如皆是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大丫脸色惊慌,无助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大*奶奶忽然说肚子疼,然后就流血了。怎、怎么办?!”

难道要生了?!

清若心中一怔,心中默数,之前一直担心杨妈妈胎儿过大,等到足月会难产。刚满八个月就开始开始催产,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才第一帖药,也就是说今天才刚刚第九个月。

“小如,今日初几?”清若一把抓住清如手腕,厉声问道。

“初、初三啊,怎么了?”清如被她这么一问,心头咯噔,被吓了一跳。

清若心头更加觉得不安,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冷静吩咐道:“大丫,你赶紧去请你干娘来,小如你去厨房烧水,越多越好,还有去把之前准备好的干净白布都找不出来。我去通知三嫂子。”

事情来得有些忽然,好在许多事情早有准备,倒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清若极度困惑,为什么杨老太太会知道杨妈妈是初三生,难道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