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宁还没来得及跟清若透露消息,便听闻杨老太太身体状况忽然急转而下,情况不容乐观。原本天气已经转热的,老太太天生怕热,半夜总要踢好几回被子,累得发继媳妇生生瘦了好几斤,瓜子脸蛋更尖了。杨妈妈知情后,特地塞了好几两让肃三媳妇多置些滋补营养的东西给发继媳妇,她自己也一天来回走多一趟。

可是杨老太太胃口依旧不错,就是脸色越发的差,吃再多东西也弥补不回气色。随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杨老太太睡得愈发不安稳,连连梦呓呻吟,脾气也开始暴躁起来。

王敬来看后,神情凝重地对杨老爷子说:“阿姆开始长褥疮了。”

最不愿见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常年卧病在床的人最害怕的就是长褥疮,痛起来会要人命,只能控制很难根治,只要躺在**一天就很难摆脱这种病状。清若比谁都清楚褥疮对老人的伤害有多大,她上辈子就曾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在病**辗转难眠最后撒手人寰。就是医术那么先进高超的现代都难以控制这种病况,更何况是医疗卫生都极其简陋落后的古代社会。

杨老爷子听完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杨妈妈挺着肚子行动不便,连忙让清如过去扶住。

还好杨老爷子自己还算稳得住阵脚,缓过劲以后立刻让肃三把柏青叫回来,连夜赶去县城通知杨竹眉和杨茂礼,就连躲在平服的杨茂辉一家也被追了回来。结果当夜杨老太太就发起高烧,一整夜呻吟不已,吓得肃三媳妇暗自去请示杨妈妈是否要准备丧葬用品。

褥疮这种事可大可小,虽然王敬说这是初期,布点多,但疮面小,也不深,只要控制得好也未尝无法治愈。可到底是随时会害人命的事,肃三一刻都不敢迟疑。杨茂礼这才上任不到两个月,忽然得到这个消息,吓得连忙赶来。

杨竹眉也知事情严重,这一旦杨老太太有个万一,发策就难免要代表杨大老爷出面,可若他成亲,一年以内都不能近白事。先就愧于清若,如今若又得失礼杨老太太,那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她果断把原本准备中的亲事往后挪,亲自上门跟左老爷道歉,并说明缘由。

“清若姑娘,我家少爷让我把这些药带给您,对久卧生疮很有效。他说您最近一定忙乱了,所以就不给您写信了,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让柏青去跟染坊的吕官说一声便好。”黑龙的忽然出现让清若很意外,自从她写了四字箴言回复给殷时以后,他就没再来信。清若一度以为他是生气了,或者是放弃了,没来得回神就收到黑龙带来的十个瓶瓶罐罐,一时心中的悸动难以言喻。

“替我谢过你家少爷。”清若接过包袱,点了点头。

“少爷还说,您也得注意身体,事情忙完以后必须给他回信,否则他要让我跟黑虎在您这里住下,直到您回信为止。”黑龙不比黑虎,言简意赅,没理会清若脸上僵掉的表情,把话传达完就转身离开。

清若揉了揉太阳穴,不懂殷时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种暧昧不清,若即若离,却又不肯道破的距离让她心烦不已。

低头看着沉甸甸的包袱,她也没空多想,转身就往大院走去。

前脚还未踏进大院,就听到方氏和吕氏久违的吵架声。

“亏阿姆最疼的是这小儿子,结果她老人家病在**这么久,别说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媳妇儿子都卷了铺盖跟着走。”方氏看着穿戴得光鲜亮丽的吕氏,口气酸的不得了。

吕氏更是丝毫不示弱,“敢情你不是跟着丈夫走?”

方氏显然没想到吕氏的机智见长,顿时一噎,“我是说你们走得连影都没有,如今呢,阿姆快不行了,老三人呢!”

“茂辉是有要事在身,忙完这一茬,立刻就赶回来。但也好过明明就在家门口,还推三阻四不肯来尽孝,这种媳妇真亏有人要。”吕氏暗指借口婚事在即不愿走近的清曼。

“什么要事?难道阿姆就不重要了吗?!”方氏气得鼓胀了眼睛,清曼的婚事她既得意又心虚,多少有些忌讳别人说清曼当妾。

“自然是比赶着去当妾重要。”吕氏外出历练了一回,吵架技能都满格升级了,光是两个来回就把方氏气得跳脚。

清若在外听得有些不堪入耳,生怕她们再闹下去,又得引人围观。

“二婶三婶,这不是吵架的时候,老人家还在,你们都修点口德吧。”因杨妈妈月数已足,杨老爷子生怕再有闪失,不肯让她走近。杨茂礼不在场时,清若就是整个家的代表,她这话说出来,就是方氏也都得让着点。

吕氏听了,不情愿地撇了方氏一眼,扭头就走。

见死对头已经离开,方氏也觉得无趣,正准备走时,却被清若叫住了。“二婶请留步。”

“怎么,想替你阿姆来教训我?你还不够格。”方氏早对清若怀恨在心,一直把清曼受伤的事算在她头上,若当时她不出声,或许清曼不会到现在都行动不便。“我倒以为你是个厚道善良的小姑娘,没想到竟生了如此蛇蝎心肠。”

清若无视她的咒骂,正色道:“二婶怎么说都行,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否则会遭天谴的。二婶说清曼堂姐即将要成亲,不便走近,怕沾染污秽。只是,清曼堂姐的亲事早就倍受争议,您就不怕这么做会给她加上一个不敬不孝的罪名吗?但愿未来婆家不会觉得这也是一种污秽。”

说完,清若大步就走向杨老太太的屋子。早在听说清曼不肯来看望杨老太太,初以为是她在记恨杨老爷子的惩罚,可听到她竟然是因为即将要成亲,怕沾染了病人的晦气会被退亲。清若听了冷笑三声,就不说发策这隔房堂亲怕一旦成亲无法亲近守孝,主动推迟婚事,清曼这直系的孙女居然因为这个而不肯来看望老人家。也无怪吕氏会讽刺清曼是被冷落怕了,赶着热乎去当妾。

至于方氏能不能听进去,她无暇去理,杨老太太这一病让整个杨家都忙得人仰马翻的。都说久病床头无孝子,殊亲殊疏,便一目了然。杨茂礼算是极其难得了,在他赴任教谕之前,几乎是每天都来给杨老太太问安。杨竹眉虽然不能常常到,一个月至少也有两次来回,发策便更多一些,而杨竹嬗虽未常到,可王敬几乎天天来。杨茂昌一家不来则已,一来总是要闹出一些风波,而杨茂辉则从分家以后就再无声息。

清若有时候在想,这到底是杨老爷子的人品太差,还是龙生九子各有好坏。

若杨老太太真有三长两短,杨茂礼便要丁忧,虽说比不得正式官员那般严格,也少不得得离职一年。但他为人亲切,对学子也诚恳负责,才上任不久便已深入人心。一听他归家祀奉老母,许多学子都愿意前来帮忙,但都被他婉拒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杨妈妈在家坐得也焦急,眼看着就是隔着一条巷的距离,却因着怀孕被禁止靠近,也不能远出。杨茂礼更是担心在家经常在病床前伺候,把病气过给妻子,直接在大院过夜,每天只能靠着两个女儿来回传递信息。

也不知道是被全家人的诚心感动,还是被殷时隔三差五把各种名贵药材吓到,硬是把半条命从鬼门关拖回来,就连那褥疮也渐渐有痊愈的趋势。

就不说整日守在杨老太太床前的四兄妹并杨竹眉,就连打杂如清若清如及三个丫头个个也都瘦了一圈,见到杨老太太脸色恢复少许红润,其中心酸激动不言而喻。发誉发阳到底也是杨老太太带大,所以看着老太太病危,也都跑前跑后地帮忙。发贵只出现了一次就没再来,反倒是清嘉主动跟在肃三媳妇身后要求帮忙。对于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肃三媳妇还是挺满意的,也乐意教她干活。

或许是清若的那番话刺激到了方氏,几日后,清曼终于出现了。不知是否即将成为新嫁娘,脸色竟然比以前都要漂亮,衣着打扮也都十分精致,看着更像是来聚会,而不是来请安尽孝。清如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带着三个丫头转身就走,清若则没来得及离开就听到清曼那嗲得能揉出水的声音。

“若妹妹见着我就离开,是心虚呢,还是心虚?”清曼讽刺道。

清若自认倒霉只得转身,看着她打扮得光鲜亮丽,讪笑道:“自然是心虚了,我记得清曼堂姐是出水如芙蓉般气质,如今这般明晃晃的打扮我还以为哪家夫人呢。”

“若妹妹还真会藏巧,这般伶牙俐齿以前怎么不见得。”清曼哪里不知清若的意思,只是总想反击一回。

“堂姐都说藏起来了,自然是见不得。那看得见的巧,该叫献丑了。”清若莞尔。

清曼立刻捏紧拳头,她是从小被夸乖巧的,按清若的话来说,却成了献丑了。她敛了眼色,冷笑道:“莫不是若妹妹是被策哥哥的退婚才逼得如此伶牙俐齿的吧。”

清若早知她会拿这事找茬,也不怒,笑道:“堂姐见笑了,我这伶牙俐齿是被堂姐的富贵给逼出来的。”清曼一听,立刻想翻脸,不料被清若截了先,“堂姐若是来道喜的,恐怕时间选得不对。若是来尽孝我想素一点可能比较好。要是堂姐是来找我聊天的,对不住,我还有事,先走了。您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