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暖意。

林雨萱将手里抱着的大束蓝色妖姬cha入了客厅的花瓶,放了张不久前刚从路边装潢唯美的音像店里淘到的CD,是俞伯牙弹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舒缓而美丽的音符流水般倾泻而出,有知音的味道。

林雨萱蜷缩在沙发上,闻着淡淡的花香,轻易地闭上眼睛。

绵延不绝的海浪在暮色中不断呻吟,淡黄的夕阳剪辑着蓝色的海面,天地间的色彩突然变模糊了。

只是这样听着大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高档的音响里反复地演奏着动人的旋律,林雨萱越发地觉得孤独。

诸葛墨宸已经整整消失了两个星期。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的,不知道,他的一切,她又何曾知道?

也许,他只是偶然投影在她心海的一片浮云,在转瞬间便会消灭踪影。她原本就不该去记得,更不该去期盼。

很久之后,她终于站了起来,转身走到房里的电脑前。

华美的图片,从客厅传来的轻柔音乐,还有拥挤的人群,她找不到她幻想里的婚姻。她不停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加了冰块的百事可乐。

这是一种比孤独更令人可怕的感觉。

他的头像闪动了起来,隐蔽了IP地址。

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也并不好奇。她甚至不记得究竟是何时邂逅的这个QQ。他对她的意义,也许仅仅只是几个可以让她安心倾诉的阿拉伯数字而已。

或许他也会不屑她这般天马行空的琐碎想法,或许他也会在她打字的时候瞌睡,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什么。

他们只是虚拟的世界中两个同样需要安抚的孤独灵魂而已。夜晚22点十六分,他们相遇。

他说他是个喜欢穿免熨棉质衬衫吹冷风的男子,会弹古筝,也会弹钢琴。他的QQ昵称叫影。

影:好哦。

呼吸:好啊。

影:他回来了么?

呼吸:他没回来。

影:呵呵。

呼吸:呵呵。

影:你还在等?

呼吸:没有等。

影:《高山流水》好听么?

呼吸:嗯,挺有感觉的。

影:这是只弹给知己的曲子。

呼吸:好像是。

影:下次我弹给你听。

呼吸:好。呵呵。

影:呵呵。

就这样开始。各种各样的小事,各种各样的幻想,可以聊很久。不需要迎合,也不需要敷衍。可以完全没有表情,有时候很晦涩,有时候很尖锐,有时候又很颓废。

他说你一定是一个乖乖女,留长发,穿裙子,浅浅地笑,有时候假装自己很开心。

她回答也许是,也许不是。

而后是一长串的沉默,林雨萱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往杯子里加了几块冰,听着可乐倒进杯子时发出的沙沙响声,细小的白色镂空的碎末大串大串地从底部蹿升而上,氤氲了她的眼睛。

她深深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面无表情。

今天,她发现一件让她空前心寒的事情。回忆起来,竟朦胧地像是在做梦。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将这些阴谋赤.裸.裸地摊在她的面前的Madison,也许,不知道反而更好。

无知有时候也是很幸福的。

下午三时的时候,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赞美或不屑的眼光中,她又一次地从穿着制服的送花员手中接过了一大束用粉色丝绒包装起来的蓝色妖姬。

均匀的蓝,妖娆的身段,诡异的清香,有着在花期时精心浇灌而出的艳泽芬芳。不似普通花店里那种直接在采摘后的白玫瑰上染色的不自然,也没有浓郁的蓝墨水气味。

冷冷的,带一点点慵懒与疏离。可以妖娆,也可以恬淡怡怡……

林雨萱是喜欢的。

虽然这是那么烧钱的一件事情。

距离收花后的一个小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Madison打来的。林雨萱知道,这一个月来的每天下午三点准时送到的蓝色妖姬必定是他送的。有钱又有心思营造如此浪漫而奢侈场景的人,目前为止,她只遇到他一个。

“你好。”林雨萱语气淡然,隐藏在礼貌背后的,是疏离。

“好哦。呵呵,萱……肚子饿否?”直接从林小姐跳至“萱”,不就送了一个月的蓝色妖姬么,以为自己就可以成为三级跳专业选手啦?

林雨萱怒,沉声道:“什么事。我在上班。”

“呵呵,那便不打扰了,希望那份点心你会喜欢。”

“什么?你说什么点心?”

“唔,等等你便知道了,好了,萱,努力工作吧,不多打扰,呵呵。”

林雨萱面无表情地掐掉了电话。

真是个闲的发慌的花花公子!

不多时,真的有人送来了一大份精美的点心。部门里的同事在享受完美食后对那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帅哥好感大增,纷纷点头夸赞。

林雨萱更无语。

傍晚下班刚出大楼门口,便看见了站在奥迪A8旁边穿着灰衬衫和黑西装的Madison,他的头发往上,额头饱满,干净清爽,没有从韩国男人身上传过来的流行但林雨萱却十分讨厌的厚重刘海。

不得不说,他是个英俊而富有魅力的男人,危险,迷人。

说也奇怪,林雨萱算上此次一共也只见了他三面而已,但是她却觉得他身上有令她熟悉的气息。

“HI!”

“怎么是你?”

“很奇怪么?”Madison挑了挑眉,“你要习惯,因为以后我每天都会来接你。”

“莫名其妙,谁要你接。”林雨萱走下台阶,往右走。

“我必定是要接的,”Madison笑,“因为我要追你。”

“无聊,谁要你追!”林雨萱更怒,加快脚步。

Madison上前拉住了她,只说了一句,林雨萱便惊愕地停下了脚步。

他说:“萱,今天找你是为别事。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几次三番地遇到常人千年难遇的‘意外’么?”

“什么意思?”

“你说呢?”

“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

他笑,牙齿雪白,极度自信。

“解开谜底之前,我认为我们应该先祭祭五脏庙。”

“我很饱,”林雨萱抬眼,带着一点挑衅,“我吃了很多点心。”

“呵呵,点心是点心,晚饭还是要吃的。”

Madison微笑着把林雨萱推进了奥迪A8。

用餐完出来,天已经擦黑,头顶飘荡的厚重的云像是大朵大朵冷艳而漠然的黑牡丹。

穿过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的狭小且充斥着浓浓油烟味道的弄堂之时,林雨萱微微的有些心慌。

该去怎么形容这样的世界。

灰黑色的残云,腐败潮湿的地面,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头顶是缤纷交错着的依然往下滴着水的衣服。

林雨萱停下了脚步,怯懦道:“这是去哪里?”

Madison转头,避开了头顶垂下的衣服,微笑,“去了你便知道,有些事,你需要了解。这个世界虽然还不算太坏,却也并没有那么善意。”

林雨萱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了决心,举步向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这样一个认识刚过一个月的男子,她只是对一个即将展现在自己眼前的阴谋好奇,这种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心情使她超越了心底的恐惧。

如果他真的会花费这么多精力与心思来骗她,那么,也只能怪她自己时运不济。

不多时,两人在一间极其普通且拥挤的房前停了下来。

Madison用一张信用卡打开了那扇业已破旧不堪的木板门。

林雨萱捏紧了手,紧随其后。

屋内的设施甚至比屋外更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一台明显长久未用因此布满了灰尘的21寸彩色电视。

**朝内躺着一个人,听到门声后他挣扎着扭过了头来。

林雨萱猛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失声尖叫了一下,脸色惨白。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他的鼻子是歪的,打着卷的胡须凌乱而茂密,形容枯槁,皮肤是僵尸般的苍白,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犹如两个可怖的深洞。

可是,她认得他!

这是她人生中永远也无法磨灭的噩梦之一!他带给了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切身感受!他带给了她第一次在心里生出杀人之念的夜晚!

他就是当年半夜拦截她并对她行暴未遂的男子之一!

他,还有另外几个男人曾经无数次地在她的噩梦里经过,曾经无数次地让她在极度的恐慌中颤抖着醒来。他们的脸上总是带着桀桀的自信而猥亵的**笑,并不似此刻般可怜。

他的声音干枯而暗哑,并且极度地小心翼翼,“谁?是谁?”

Madison轻轻拍了拍林雨萱的肩膀,安静地笑着,眼里带着鼓励。

林雨萱在几乎要扭头离去的瞬间狠狠地咬住了嘴唇,缓缓地放下了双手,起伏的胸口慢慢趋于平静,她用愤怒的、复杂的、迷茫的、探询的目光注视了一会儿眼前这个躺着**的明显瘫痪了的人,她在他的脸上什么凶残也看不到,只看到了极端的卑微和恐惧,这是一只被吓怕的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