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睡得很死的林雨萱经过了诸葛墨宸刚才那一番偷袭后已经转入浅眠,寂静中分外响亮的手机铃声一下便将她从睡梦中拉醒了过来。

诸葛墨宸痛苦地从她的身上翻下来,他的脸看起来十分平静,但仔细去听却能发现他左胸口的心在猛烈地狂跳着。

他生气地起身拿起床脚打扰了这么美好时刻的林雨萱套着粉红色软壳的手机,刚接通了准备讲话,便被让他的动作吓得心口狂跳的林雨萱一把抓了过来。

林雨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做出威胁的口型,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舅舅家里的电话号码,暗自庆幸自己万年难得一次的迅捷反应。

“舅舅,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你外公不好了,快回来。”听筒里传来一阵焦灼不安的声音。

“什么?什么叫不好了?你是谁啊?”林雨萱的脸色蓦地变了,心口空落落的,仿佛突然被挖了一个巨洞,一股寒意从腋窝传至头顶。

诸葛墨宸眉头微皱地看着她一瞬间惨白的小脸。

“不好就是不好了……你快回来吧,别多说了。”听筒那面有着吵闹的响动及哭天喊地的声音。

“什么叫不好?!外公怎么了?你说清楚啊!你是谁啊?”林雨萱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惶恐的哭腔,诸葛墨宸坐了起来,伸手环住了她颤动不止的瘦弱肩膀。

“我是彩英姐,你外公不行啦,走啦走啦……”

“不可能,你骗人,我明明昨天还见过好好的……”

“雨萱,快回来,跟你表弟也打个电话……”林雨萱舅舅的声音穿过吵闹的人群传了过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你们送外公去医院啊!送去医院抢救……”

“医疗站的人都来过了,说来不及了,强心针都不肯打,你不知道的,别说了,我这里乱死了……”她舅舅不耐烦地打断了林雨萱无理取闹的要求。

“不可能的,你们送外公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可以抢救回来的!可以的!”林雨萱发疯一样的尖叫,更凶狠地打断了舅舅的讲话,喉咙里的酸涩感漫无边际的膨胀开来,嘴在逞强,泪却在投降,诸葛墨宸沉着脸翻身下床飞速地穿上衣服。

“呀,你这小孩怎么傻的……这么讲不清……我不跟你多讲了,这里现在都快乱死了……你快回来……”

手机里突然传来了冰冷的“嘟嘟嘟”的声音,然后,悄无声息。

林雨萱紧紧地攥着手机,空洞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圈幽蓝包围着她。她目光空空地抬头望着黑暗中沉寂的诸葛墨宸,她的嘴唇颤抖着,她发现自己的手心一片冰凉,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诸葛墨宸一把将木偶一样的林雨萱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十分迅捷地为她穿上衣服,他的声音严肃而冷静,但听在林雨萱的脑海里却仿佛经过了几百几千万个世纪,他说:“听着,小雨萱,你必须冷静,发生的事已然发生,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在我带你去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

林雨萱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诸葛墨宸,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颤栗着说。

“不,这是可能的。”诸葛墨宸lou出凝重神色,沉声说道。

“不,不——不是的——不是的——这是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林雨萱突然从呆滞中清醒过来,双手捂着耳朵,尖利的声音刺破长空,徒增了许多凄厉和苍凉。

诸葛墨宸紧紧地拥着她,他感到她的身子在惊惶中不住地回避着他,他狠狠地将她的胳膊捏了一把,痛得她仿佛骨头都要碎了,他望着她,眼光温柔而安静:“这是真的,小雨萱!你难道不想现在去看看情况么?如果你还是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诸葛墨宸平静可怕的声调把她吓懵了,不管我——不管我——“不——不——你带我去,你现在就带我去——”

林雨萱猛地站了起来,努力地推着诸葛墨宸的胸膛,可是对方犹如崇山峻岭一般地伫立着,她全然推不动,这个坚毅的男人身上有股叫她恐惧的力量,她不能呼吸了,眼前所有的一切突然旋转了,模糊了,诸葛墨宸那张俯视着她的冷峻的脸在一片晕眩的迷雾中渐渐黯淡了,她看不见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诸葛墨宸无奈而又爱怜地望着倒在怀里的她,将她打横抱起,拉开窗,迅疾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

林雨萱在恍惚中依稀记起有那么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

可是她却没有料到她的“不测风云”来得这样的迅猛,她觉得浑身跟掉在冰窖中一样寒冷,一路上流到麻木的泪水干枯在眼角,来自地心的引力一下子无限放大,心口沉甸甸地直往下掉,脚胶着在地上无法提步。

凌晨三点半,外面的天空被成片成片的黑云遮住,没有一丝光亮。

躺在临时搭建的床板上的外公惨白的脸色冲击着她的视线,他的面容安静而祥和,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的外婆一只手伸进被窝里不住地揉搓着他的肚皮,一只手攥着一方手帕使劲地抹着眼泪,她的嗓音干枯暗哑,不住地哭喊着:“亲人,我的亲人,老头子,活过来啊……”

她终于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外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外公脸上的皮肤光滑而冰冷,在她游移的手掌下没有一丝起伏,像冰块一样的僵硬寒冷刺痛着她的手指,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舅舅走了进来,他说:“妈,爸爸的寿衣都还没有,帮忙的人来了一些,叫谁去买?买怎么样的?”

“你别问我,我这个孤苦的老太婆已经昏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去做主,不要问我……老头子……活过来啊老头子……”

舅舅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茫茫夜色里。

“萱儿,你摸摸,你的外公还是这么的热,你摸摸,你说他是不是还会活过来?”外婆麻木地拉着林雨萱的手一起伸进了被窝。

暖的,同脸上的皮肤截然不同的温暖和起伏。

手指按下去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些肌肉的弹性。

她的心里猛然升起一股希望,快速地将手滑到外公的左胸口。

“嘭——嘭——嘭——”

她尖叫:“外婆,外公的心在跳,他在跳,你摸摸,你摸摸,是不是?是不是?”

外婆反常于年龄的滑嫩的手掌迅速地覆盖过来,反复地在外公的胸口抚摸,“是的,是的,在心跳,你外公要醒过来了,要醒过来了……亲人……我的亲人……我的老头子……醒过来……醒过来……不要丢下我一个孤苦的老太婆……你把我一起带走……一起带走啊……”

林雨萱在微弱的曙光中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诸葛墨宸,他仍是那么一副沉静而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无暇去分析他眼里复杂的神色,带着全部的希望,她冲向了他:“诸葛墨宸,你快救我外公!你快救救他!他的心还在跳,你能救活他的,一定可以的……”

诸葛墨宸淡漠地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林雨萱的外婆,将缩小成硬币大小的“宇宙一号”贴在她外公的脑袋上,然后,又收进了口袋。

“没有用了,小雨萱,他死了,来不及了,我救不活他。”

“不——不会的——上次殷裴卓你不是也救活了么?你能救活外公的,你快救他——你快救他——我求求你——你救救我的外公!你救救他——我不要他死——我不要——我不要——”

“小雨萱,你冷静点!”

“不——不要——我不要——你救他、你救他——”林雨萱使劲地扯着诸葛墨宸的手,这双总是能带给她奇迹的手,还可以给她一次奇迹的!他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诸葛墨宸满目心痛地望向她,对不起——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他的手指微微地蜷缩了起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然后,他抬起了手,无奈地点晕了她,已然有些失控的林雨萱尖利的声音戞然而止,软软地倒在诸葛墨宸的怀里。

房间的一角默然坐着的几人全都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诸葛墨宸,这个气势如此强横的男人,一身贵气的派头,他是谁?他在干什么?他跟雨萱什么关系?

“雨萱,她怎么了?”

“雨萱?”

“萱儿?”

林雨萱一直处于哭泣中的外婆在纷乱中转过了身来,泪眼朦胧的抬头望向身后的诸葛墨宸。

头顶森然的灯光灼热地闪耀在眼睛里,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的外婆,有着不符于年龄的干净而温和的脸庞,看起来竟比坐在角落里的那些陪夜的子女更加的年轻。

她望着横抱着林雨萱的诸葛墨宸,本来便苍白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随即又转过头去,扑到林雨萱外公的身上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