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公司里的氛围越来越奇怪,林雨萱开始有点不喜欢这个新的部门了。她是一个群居的动物,需要很多的温暖和友爱。

但是在这个部门,她能清楚感受到来自每个人的疏离,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仿佛她只是一只放在边上的瓷瓶。

连萧静雨也变成这种熟悉的陌生人样,既不找她的麻烦,也不正眼看她。鲁迅先生说过最大的漠视莫过于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她现在便正是处于这种状态。

再加上总经理及副总经理等一些高层对她分外阿谀的姿态,使原本便在这20楼有些不合群的她更加不遭人待见。

莫名的,她被隔离在这个圈子的外围。

甚至于从前关系不错的杨致远也有意识地疏远起她来,碰见了也只是淡淡的微笑,轻轻一句问好,而后匆匆离开,仿佛她一夜之间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剧毒。

她比烟花更寂寞。

这天,风格外地凛冽,又是一年的圣诞节。

林雨萱和萧静雨两人为了获得更多的代理产品广告的资料,就跑到了那家公司,因为,这个文案由她们俩负责。

这个世界真的很讽刺,自从去年那次合作后,她们便被公司里的人默契地认定为理所当然的搭档。

接待她们的部门经理是一个长地很干净的三十上下的男子,他的口音里带着浓厚的广东腔,看人的时候,眼神凌厉而肆无忌惮。

他的目光带着玩味的笑意停留在林雨萱身上很久,而后转头对萧静雨说:“我看过你写的广告,很有思想。”

走在返回的路上,林雨萱还在为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烦闷。

他说,我猜你有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也许,他的确可以算眼光犀利,但是林雨萱很不喜欢他说这句话时的用词和语气,她转了身当做没有听到的离开了那家公司的大门。

冬日的阳光本来便没有什么温暖,何况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阳光虽然没有暖意,但仍执着地照耀着大地。

萧静雨和林雨萱怀抱着资料一前一后漠不相关地在往前走着,阳光静静打在两人的侧脸和肩膀上。

“每一次和你分开,深深地被你打败,每一次放弃你的温柔……”萧静雨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王力宏的歌声,她边走边从精致的LV包包里掏出了手机。

“妈,是您呀……”她的声音有着一贯的亲切。

林雨萱完全没有偷听的意思,于是便将注意力转向街旁琳琅满目的商店。当她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差点撞上了萧静雨。

人来人往的街头,萧静雨突兀地停下了脚步,偏过头,脸色苍白,茫然失措,目光空空地望着正处于疑惑中的林雨萱。

然后,戏剧化地,她的手机从她精心修饰过的指间掉了下来,落至脚边的小水坑里。林雨萱还未来得及表示惊诧,她便直直地朝后摔了下去。

昏厥。

人群骤然围了过来,带着好奇的窥视之心。

林雨萱在慌乱之中分出神来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120。

…………

医院里弥漫着苏打水的味道。

望着从手里捞出来的已然没用的手机,坐在病床旁林雨萱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时刻陪在萧静雨身旁的理应是殷裴卓,但是当林雨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拨他的号码时里面却传来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外面的光线黯淡了下去,月色清寒,窗外树木苍郁。

林雨萱百无聊赖地低头翻弄着手机,时不时抬头望一下昏睡中正打着点滴的萧静雨。

惊吓过度生髓充脑导致昏厥,送医及时,无大碍。

这是医生对萧静雨的诊断结论。

林雨萱微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事情竟让一向自持力极佳的萧静雨吓到昏厥呢?她原以为萧静雨永远都会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呢。

渐渐地,周围安静了下来,隔壁病床的病人亦被家人接出了医院,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她们两人。

在萧静雨最脆弱的时候陪伴着她的人竟会是林雨萱,诡异的巧合。

夜色深沉,有风不知从哪个间隙幽幽钻入。

“林雨萱。”当林雨萱感觉坐得有点累,刚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走之时,一直背对她侧着身体昏睡的萧静雨却突然开口了。

林雨萱复又坐了下来,静等下文。

“林雨萱,你去看看裴卓吧,在人民医院……抢救室里……”冷淡的声音,毫无起伏。

“什么意思?”林雨萱皱眉,心里隐隐有着不安,不会的……不会的……

“呵……什么意思……呵呵……”萧静雨笑,背脊却很僵硬,整个人像极了书本里刻板的线条。

“萧静雨,你到底要说什么?”林雨萱的声音里微微有着颤抖,强烈的不安萦绕心头,就像魔爪,死死地纠缠住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喘息。

“殷裴卓,他自杀了……自杀……你明白么?他的血,流了一地……”先是强硬且愤恨的声音,而后又慢慢染上痛苦之意……

“什么……”林雨萱脑袋突然一阵发昏,手里的手机蓦地掉在地上,在大理石的地面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萧静雨的后背一耸一耸的,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不愿意在林雨萱面前表现出软弱!她死命地咬着手指,猩红的血液从她的嘴里流了出来,流到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但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滚下的眼泪比她的血液更灼热!

年底便是她和殷裴卓的婚期!

她以为她可以忽略殷裴卓即使抚摸她的身体时也完全没有温度的样子,她以为她可以忽略殷裴卓越来越没有笑意的笑容,她以为她只要忽略掉这些生活便会变得美好,变得如同她所希冀的那般美好。

她以为她终于要成为他的新娘,却不知到最后仍是一场痴人说梦……

林雨萱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迷迷蒙蒙地在灯火璀璨的街头疯跑了一阵,然后,她终于想起了打车,茫然地拦下了一辆的士,一头冲入了夜色。

…………

林雨萱看到了走廊里被人扶着的脸色死灰的殷裴卓的母亲,看到了低着头坐在凳子上的殷裴卓的父亲,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们,还有穿梭之间的护士和医生。

刚刚大力的奔跑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突然觉得脚下如灌了千斤,一步也迈不开来。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望着里面心电图监护器里那条绿线用一种很微弱地频率跳动着,泪流满面。

殷裴卓的母亲突然从扶着的人怀里挣拖出来,冲到了林雨萱的身旁,狠狠地一扯她的外衣,重重地一巴掌向她抽去。

“啪——”地一声,响亮地回荡在走廊里。

林雨萱的脸立刻就肿了。

周围经过的医生和护士诧异地看了过来,低低地讨论着什么。

然而林雨萱什么也听不见,恍惚中,只能看到他的母亲唇片一张一合地颤抖着,她什么也听不见……

“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殷母濒临崩溃的声音里有着尖锐的愤怒,如果不是身边的人拉住了她,她是还想抽林雨萱的,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她从来就看不起她,她一直觉得林雨萱配不上她的儿子,可是,她的儿子,她优秀到令人侧目的儿子,却为了一个在她眼里如草芥般低微的女子自杀……

林雨萱知道殷母在迁怒,她本不该来,可是她还是来了……

她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殷裴卓……

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传了上来,一直传到她的血液中,被冰封的魔咒如同突然释放开来。

她以为他在她的心里面已经浓缩成一块坚硬的小石块,可是,却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块压缩海绵,在某个毫无设防的时刻,被鲜血浸染开来,堵塞心田。

眼里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枯萎成了粉末。

“他的求生意志很薄弱……很危险……”拉着殷母的殷裴卓的表哥幽幽地开口,他已经认出了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子,见到表弟的时候,他的左手垂在床沿,右手珍而重之地放在左胸口,手心里压着一张合照,他记得照片里女子温暖的笑。

玻璃窗的里面,殷裴卓静静地躺着,口鼻之上罩着氧气罩,手腕cha着输液的管子,他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面容竟恬静地像个小孩子,什么都不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