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梁梓?

这是她的第一个判断,只是梁梓的电话一般都是深更半夜出现还没有来电显示,而且会一直响,直到她接听为止,不过这么想来梁梓似乎许久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了……

那么这是……

江若蓝的思维只往前迈了一步就懒得动了,或许只是个普通的号码,据说现在有这么一些人,利用生号打电话然后等机主回复借此骗取话费。

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电脑是应该可以进行号码查询的。

她立刻坐到电脑前。

几日不在,桌面、屏幕积了厚厚的灰。

QQ自动登录,立刻蹦出一大堆信息,都是展鲲鹏的。

粗略浏览,什么悔恨、痛苦、悲哀、彷徨、期待……

这其间竟无一字提及万柳杨。

男人,这就是男人!

江若蓝不由得为万柳杨打抱不平,顺便为身为女人的自己悲哀,她们都付出了许多可是得来的是什么?亏得万柳杨直到现在还在为这个负心汉着想。

不过现在,她可以为这个外表文质彬彬的男人下一个定论——伪君子!骗子!败类!人渣……

一怒之下,直接关掉电脑。 看着屏幕瞬间一片漆黑才想起自己打开电脑的初衷是为了查取号码的,不过现在……

她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 妈妈一定在家等急了。

匆匆关灯锁门,从一片黑暗冲进另一片黑暗。

***

车子缓缓驶进别墅区。

江若蓝看到自家的那幢小楼只有一个窗口亮着灯,那是纪茹萍地卧室,妈妈一定是还没睡,在家等着自己呢,这样想来便有种强烈的罪恶感。

跳下车,急急的向楼跑去。

门灯竟然也没有亮。 她摸索着打开正门。

屋子一片漆黑,只有楼梯的缓台处撒下一小片淡淡的光。 那是纪茹萍卧室的灯光。

江若蓝轻轻将包挂在一架上,借着青黑色的夜光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蹑手蹑脚地走上楼去。

屋里很静,静得只能听到一楼的老式落地钟低沉地摆动。

那还是江梅昆八年前从旧物市场淘来的,那天运送回来的时候他兴奋的宣布自己买回了一个古董,待纪茹萍和江若蓝从楼上跑下准备参观古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人多高的满是灰尘地落地钟。

纪茹萍笑他被人骗了,弄了这么一个老掉牙的玩意。 江若蓝则多次被这钟吓到过。

当时江梅昆和纪茹萍都是单位里的拼命三郎,经常很晚才回家。 而自己每次下了晚辅导回来,都会正赶上这钟突如其来的“当当”作响,当时真的能感觉到什么是灵魂出窍。 待稳定心神看过去时,黑黢黢的屋子里,一个粗壮的“人”定定的杵在那,“当当”地余响好像在说“我看见你了……”

江若蓝往往都是艰涩的转回头,疯一样的往楼上跑。

她不只一次的向爸爸要求把这钟丢掉。 江梅昆却说家里有个古董能辟邪,还指点若蓝:“你看,它站在那,那么魁伟,就像个神似的在守护着咱们。 ”

可是江若蓝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东西就是个邪物,就算它是神。 那也是钟馗类的。

或许是当年年纪小吧,为这事没少和爸爸怄气,对那座钟是又恨又怕。

不过现在离家多年,对这钟地感觉倒淡了,当然也或许是很少晚归,再也听不到这钟的恶作剧了。

她站在楼梯上,偏着头看那钟,座钟正若无其事的摆动着,“咔……咔……”,似乎是沉睡中的呼吸。

她转身继续上楼。

“当……当……当……”

一阵沉闷的响声颤抖着从身后传来。 伴着那颤声仿佛有许多看不到的影子也一路飘来。 伸着冰凉的手臂……“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

江若蓝一个哆嗦,再次感受了灵魂瞬间出窍又瞬间复位。 冷汗在这番运动中渗出了毛孔。

座钟冷静的敲完十一下,再次陷入平稳的呼吸。

江若蓝的脑袋却仍旧是钟声不断,她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座钟……它就像夜中地黑煞神,正瞪着不知道长在哪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赶紧奔上楼去,一只拖鞋翻滚着掉在楼梯。

在纪茹萍地卧室门口,江若蓝稳了稳神,理顺了呼吸,一脸平静的走进去,她甚至准备了一个微笑……

可是微笑在刚刚挂上唇边就凋谢了……

纪茹萍……不在卧室……

妈妈,妈妈哪去了?

江若蓝的脑子开始发懵,她在几个房间里找了找。

“妈……”

“妈妈……”

灯光次第亮起,可是……

没有,没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到厨房。

在灯光倾泻下来的一瞬间,她看到冰箱的门还开着一道小缝,而电饭煲还处于保温状态。

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妈妈……该不是又到墓地去……送饭吧?这么晚了,她会不会……

想到这,她急忙冲向楼梯,她得到墓地把妈妈找回来。

刚跑到楼梯口,她突然听到一个声响。

她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嗒”,又是一声。 极轻微的。

座钟?

不对,座钟是有节奏地,而这个……

“嗒”,又是一声,极轻微的……就在头顶……

天台?!

对了,天台,妈妈应该在天台上……

她急忙向天台奔去……

“咚咚咚”。

她索性甩掉另一只拖鞋。 光着的脚在地板上砸起一阵阵急促而轻微的震动。

一阵微风裹挟着一阵甜香向江若蓝飞来。

她知道,那是夜来香的味道。 是爸爸最喜欢的花。

天台没有开灯,不过江若蓝仍旧看到花前站着一个人影,那是妈妈,她的手里还拎着个黑乎乎地东西。

“嗒”,又是一个轻微的声响。

原来是水从倾斜地水壶口滴到了地面。

看来妈妈的确恢复正常了,不再像前几天一样用空水壶浇花了,只是……她为什么不开灯。 为什么要站在黑暗中,她……站了多久了?

想到这,又担心起来。

“妈……”

她轻唤了一声。

或许是天台略显空旷,竟然出现了一个极短的回声,而纪茹萍却没有应声,更没有回头。

“妈……”江若蓝的担心加重了。

她轻轻走到纪茹萍身边,准备小心拿下那个倾斜的水壶。

“当……咕噜噜……”

水壶突然掉在地上,壶内残留的水淌在地面。 很快洇湿了江若蓝的袜子。

纪茹萍地手……

心中腾的绕起一团恐惧……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手机突然在楼下唱起来,不过仍旧只是两声便停住了。

恐惧的烟瞬间混乱转而又凝聚起来。

“妈……”

江若蓝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的颤抖……她抖着手轻轻的碰了下母亲……

纪茹萍……如一截僵硬的木头……直直的……向后倒去……

“咣”……

“妈——”

江若蓝地惨呼剑一般劈开了夜空,冲向天边微黄的半月。

夜来香的叶子猛的抖了一下……

***

江若蓝僵直的站在墓碑前。

碑上,是江梅昆和纪茹萍的照片,两人都笑盈盈地看着她。

“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江若蓝喃喃着。

泪顺着脸颊快速划过。 凝在下巴上,颤了两颤,滴了下来,与碑前那块灰色花岗岩上的几滴小水花交融到一起。

江若蓝定定的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天。

昨夜,她对着天空望了许久,因为一轮圆月正挂在中天。

她重新摆了摆墓前的两盘月饼和一玻璃盆水果,捡起一个苹果缓缓削了起来。

突然,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急忙看去……

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树的呜咽。

再茫然的将目光集中在手里的苹果时。 才发现水果刀手指突然长出地小嘴含着。 而血正从那嘴里里冷静地流出,在花岗岩上绽起朵朵红梅……

***

在路过万柳杨墓前的时候。 江若蓝不忘看了一眼。

万柳杨巧笑嫣然地在墓碑上看着她,不,或许在看着墓前的花。

那是一束百合,素白,有些枯萎……

展鲲鹏……

这个名字只在心里冒了个头便沉了下去。

***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亲戚全集中在了小楼里,即便后事操办完毕也没有散去,东一群西一群的或站或坐,不停的嘁嘁喳喳。

江若蓝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几天,她要么是上墓地,要么是把自己关在卧室,任由他们在外面嘤嘤嗡嗡,反正自己一出现,他们便恢复安静,不管是满脸通红的还是额头上青筋暴起的,都统一冷冷的看着她。

她没有心情关注他们,只觉得江梅昆的“静雅轩”三个字在浑浊的烟气下愈发模糊……

这天,她照例在一片几近吵闹的热烈中进了门,然后穿越一片突如其来的安静目不斜视的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

待听到楼上的卧室门一声轻响后,楼下再次嘤嘤嗡嗡起来,随后声音很快高涨成江若蓝进门前的热烈。

不知是谁急促的轻喊了一声:“她出来了!”

这声轻喊杀过一浪高不一浪的声波钻进了正在热烈讨论的人们的耳朵,于是立刻安静下来。

江若蓝出现在楼梯口,拎着一个小皮箱。

讨论的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通向门口的路。

江若蓝缓缓穿过这条小路,突然想起在梁梓死的第二天,当担架抬着自己穿过人群的时候就是这样被人们检阅的。

“若蓝……”是姑姑:“你要上哪去?”

“回发屋,好久没回去了。 ”

久不发声,江若蓝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

也不知道听清没有,反正通向门口的小道愈发宽阔起来。

江若蓝继续接受着检阅,不过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手里的箱子上放射火热。

她突然觉得箱子沉重起来。

“当……当……当……”

所有的人几乎都低呼一声,江若蓝这次倒很镇静。 她穿过层层的肩膀看到那座分针与时针重合指向数字“12”的座钟,它仍旧在当当作响,仿佛在说:“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