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号人围在练武场,古道闭上眼,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你们说咐,我都不理。

鬼古子急得团团转。他很想知道当年他走后,娘的事,可古道就是不说话。

日头偏西,古道要保持对峙,这事一时急不来。沈岳飞提议道:“把他们关进地牢里吧。”

于是,地仙门和鬼仙门的人将古道和滴珠带到了乾幸楼下的地牢里。为了预防万一,福好他们去了渺然家里,以免晚上有事,要从溪对岸过来,来不及。

龚大娘早备好一桌美酒佳肴。

渺然认了爹后,鬼古子名正言顺住进秋水苑。跟龚大娘一幅妇唱夫随的样子,两人很是恩爱甜蜜。

吃饭时,鬼古子再不象原来那样,处处先顾着儿子,现在是堂而皇之,得先照顾龚氏。他们之间这段情缘一直是个秘,就连渺然都知道得不太多。

“颜泰王子请慢用,大家请慢用。”鬼古子尽了主人礼数后,一边给龚氏挟菜,眉头却依不展。

想着地牢里的弟弟,心事忡忡,倘若古道真不愿相认,非要跟武真侯一派,那兄弟俩将会面临敌对。

“鬼伯伯,不要着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古道与你相认。他能把滴珠变成那样,可见他的本事相当高,这样的人应该请回大成国。”福好 少年老道,不急不燥,沉稳地劝慰鬼古子。

渺然也道,“当年你走时。古道叔叔那么小,说来你们之间没感情的,所以要唤醒他的亲情,需得耐性一些。”

龚氏已经知道古道的事,在旁听他们说了会,看着桌上的菜,陷入沉思。

她是个性格大器。性子开朗,不畏世俗的人。原来,为了渺然的面子。和鬼古子保持着距离,实际上,内心对鬼古子有一股缠绵的柔情。若不然,当年在西南侯府里,怎么会与他有了私情?

桌上有两道菜,专门为鬼古子作的,一道小炒玫瑰肉和九味贵妃鸡是他极爱吃的,玫瑰鸡便是在这两道菜的综合下炮制出来的。

鬼古子眼红红地挟起一块小炒玫瑰肉,感慨万千,“这可是我娘原来最爱吃的一道菜。”

哦,孩子们恍然大悟。龚氏原来研究种玫瑰,却是与这个有关的。

栋轩咯咯地笑了出来。“大娘,真是有心人。”

颜泰微笑着看着他们,觉得他们实在有趣。

龚氏脸色微红,却无臊意,抿嘴不语。

小云率真。心中有疑问藏不住,尝了一块小炒玫瑰肉,和玫瑰鸡吃着又不同的,赞叹两声,好奇地问:“大娘,你原来怎么认识鬼伯伯的?”

小云已经十九了。虽然心性单纯,可也不太傻,问得还算婉转。

龚氏看看渺然,已经二十岁的成熟男人了。再看看福好,才十二岁,原来以为只是寻常的出生,谁知竟是大成国的公主。

知子莫若母,儿子微笑的脸上,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唉,到底小云和渺然才是门当户对。她再喜欢福好,也不敢有所幻想了,前半生在豪门中度过,有着甚多不悦,对豪门与皇室实在厌倦。依然儿的出生,和性格,恐怕也不会为皇室所束缚。

龚氏笑一笑,不回答小云。看着小炒玫瑰肉,既然古子爱吃这菜,说不定他弟弟也爱吃的。中午,古道就有吃了玫瑰鸡。不由计上心头,

对鬼古子道:“这道菜既是你娘爱吃的,你又爱吃,恐怕古道也爱吃吧?”

鬼古子拍下桌子,激动道,“肯定的。那小子下午吃玫瑰鸡,我就看出来了,一定也怀念着小炒玫瑰肉。还有这贵妃九味鸡,都是我娘极喜欢,又极擅长作的。”

哦,原来九味贵妃鸡也是鬼古子喜欢吃的,孩子们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渺然都笑得直低头。

“那好办,把这两道菜给古道送去,让他思亲,当感情到了脆弱了,你便好相让了。”

龚氏妙语惊人,大家都拍手称赞,这是个好主意。

鬼古子端着菜,就跑,福好叫着他,“慢!”

鬼古子停下脚,看着她,不知还有什么事。

“你现在端去不适合!”福好拉着他的衣袖,回到桌子边,“既要攻心,光这肯定不够!”

鬼古子把两盘菜放回桌上,认真地看着福好,“好儿有什么高见,快说,别急死我了。”

“你再想想,你娘原来还有什么爱好,比如唱曲吹乐,或者舞剑,绣花?”

鬼古子摸摸大脑袋,皱着眉道,“我离家时七八岁,也不太大,不记得娘原来有别的什么爱好,只是我小时睡觉时,娘常给我吃个曲儿,让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那算不算?”

“算!君不闻‘四面楚歌’吗?这比食物更能攻心。你还记得那曲怎么唱的?”

“是首寻常的民谣《月亮曲》。”

“你们谁会唱?”福好看着大家。宁馨和小云摇摇头,栋轩和渺然更不会的。

“你会唱吗?”福好问鬼古子。

鬼古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轻轻唱起来,“大月亮,二月亮,我给娃娃做衣裳,衣裳做得厚又暖,做好穿在儿身上……”

“这曲好学,得找个女子来学。”福好看着小云和宁馨。

“我来。”两人争相恐后。

龚氏掩袖一笑,“不必争了。我懂福好的意思,让古道吃着和娘喜欢吃的菜,让他听着小时娘唱的歌,那心便容易脆弱。这曲儿,我虽没唱过,不过,我会唱的。”

福好激动地抱着她,“大娘唱最好!”

“为什么?”小云不解得很。

“因为她是母亲,只有母亲唱这歌最能唱出一番滋味。好,就这样,菜由地春山和鬼万青送,曲由大娘唱。大娘可别说是渺然的母亲,只扮着送牢饭的就好。”

“好吧,那再给他送点酒去。”龚氏道。

“得给滴珠也送点吃的。”福好皱一下眉,终不忍心饿着滴珠。

“先饿着她一会,待解决好古道的事再说吧。”颜泰建议。

“好吧。”福好点点头。

龚氏让胡嬷嬷取了个大木盘来,除了小炒玫瑰肉和九味贵妃鸡,另端了两样菜,一壶玫瑰佳酿,渺然端着盘子,大家拥着她往乾幸楼走去。

地春山和鬼万青守在地牢口,见大家簇拥而来,渺然将菜交给地春山,福好悄悄吩咐一番,他俩下到地牢,进了关古道的牢室。

为了避免古道使法,滴珠和古道分别关着两间牢里。

鬼万青把菜摆在一方小桌上,倒好玫瑰酿。

地春山扶起古道,冷冷道,“吃饭了!”

古道睁开眼,瞟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玫瑰的芬芳钻进鼻里,胃里似有虫子钻咬一般。中午吃了玫瑰鸡,就一声有个回味,晚上又送来了小炒玫瑰肉。

“好香的酒。”鬼万青闻了一下酒,尝了一口,咂唇道,“我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玫瑰酒。”

古道撇下嘴,不出声。

地不平挟起一块红油莲片,递到古道嘴边,他却把头一偏,闭嘴不吃。

“不喜欢?”地不平又挟起一块鱼香茄子。

古道勉强吃了一口,地不平再喂这个,他便不吃了。

鬼万青冷笑道,“你倒是个回吃的。喝点酒吧。”

玫瑰酿的馥郁最是沁人心脾,古道喝了一口,闭目品了一会,眉毛跳动几下。地不平又把一块九味贵妃鸡递到他嘴边,他闭着眼睛吃一口鸡肉,嘴还有玫瑰酒的余香,和着九味贵妃鸡,慢慢咀嚼回味。

良久,古道半睁着眼问:“这是谁做的?”

鬼万青道,“一个老厨婆。成天就研究种玫瑰。门主见她做的玫瑰鸡好吃,就把她聘上为鬼仙门的厨子。”

“老厨婆?”

古道眼神中掠过一丝遗憾,他的娘死在他怀里的,那老厨婆只是与娘相似而已。

地不平不失时机地送上一块小炒玫瑰肉,古道含在嘴里,嚼了许久,垂目,思绪似慢慢回到童年。

地牢里陷入沉寂,地不平再喂他吃的,他巍然不动。

地牢外,福好从窥视孔里看到这里,连忙向龚氏扬扬手。

龚氏坐到石阶上,轻轻唱起:“大月亮,二月亮,我给娃娃做衣裳……”

古道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民谣,白净的脸上,一双鬼眉猛动几下,依然不睁开眼睛。

外面唱曲的声音极柔,极轻,听着极舒慰。一遍遍地在耳边萦绕。令人似看见一对母子,相偎坐在月亮下面,一起许着美好的愿望。

泪水顺着古道的面颊滚下来,很多年没听到这歌了,很多年没吃到小炒玫瑰肉和九味贵妃鸡了。

娘,娘死了很多年了。

思亲的情绪一经触动,如山洪爆发,古道嘴唇抖动几下,先是嚅嚅地黙念,娘。念着念着,声音变大,悲伤地呼叫起来:“娘……”

“娘……”

地牢里回荡着古道忧伤、凄楚的呼唤。就象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在茫茫人世间,绝望无助地寻呼着母亲。

牢外,所有的人都被感染了。鬼古子全身颤抖,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地想他娘?渺然搀扶着他颓然地坐到石阶上。双手捂脸,鬼古子伏在儿子身上,无声地哭泣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