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中在梁任宏保护下,继续在班级听课。这件事情被校方压得很紧,很少有人知道。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林曼静因病在家修养一段时间,同时拒绝他人探访。

娄婷玉还是一直往学校跑,和学校的相关领导谈判。只是不再告诉儿子谈判的具体时间,她害怕儿子做傻事。杨松玮一直没去学校,他不敢面对发生的这件事情,每天下班回家,拉娄婷玉进房询问。

十天后,高考的志愿表发下来。杨浩中愣住了,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还能参加高考吗?三天后就要把志愿表交到学校然后转到教委。他时时刻刻不能安生,他想知道母亲到底和学校谈得如何。从林父恶劣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情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

下午第二节课后,杨浩中在走廊上透气,看到身材臃肿的林父走出校门。难道妈妈又来和他谈吗?杨浩中沉不住气,即使马上听到开除的消息,也一定要去看看。他向教导处奔去。

杨浩中敲门而入,发现里边没人。忽然想起今天学校召开月末职工大会,所有的职工都去大礼堂开会。他垂头丧气地回身要走,梁任宏办公室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轻手轻脚靠近办公室门口,门禁闭着,厚重的窗帘拉着。他想肯定是听错了。

“啊……”娄婷玉的声音,杨浩中立时吓呆。母亲的声音!做儿子不可能听错的!“求求你,轻点。”房门里传出如泣的呻吟。他的脸煞白,他知道母亲的呻吟意味着什么,林曼静也曾在他面前发出过。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一门之隔,他最爱的母亲和他当父亲一样崇敬的老师在干着什么龌龊的勾当。他不敢破门而入,不敢面对那丑陋的一幕。

他走出办公室,走出学校,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角落里游荡。他气息微弱,好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家对他是否还有意义。

无意识中,他还是回到家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他开门走进。第一眼看到娄婷玉灿烂的笑容。她是个美人,她的笑曾经让杨浩中如此的迷恋和温暖。此时这个笑容对他有啥意义呢?

“回来拉?快来吃饭吧。”娄婷玉以为脸色难看的儿子还在为前途担忧,“别担心,我今天见了林父和你们梁主任了,他们同意保留你的学籍,你可以继续念书。”又可以读书了,事发之后他曾经多么期盼,但是现在这个许诺却让他将要呕吐。他僵直着身子,脸上阴晴不定。

娄婷玉笑眯眯地走向他,抬手摸摸儿子紧皱的眉头。

“啪。”杨浩中第一次如此粗鲁地拒绝母亲关切的温柔。

她脸色瞬间变了变,尽力维持笑容,道:“怎么了,还不开心阿?”

“我不想读书了。”杨浩中扭过头不看她,怕自己控制不了眼泪,粗声道。

“什么?你疯了吗?”娄婷玉终于把持不住,“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你必须念书,必须考大学。你要知道,这个机会是来之不易的。”

一句“来之不易的机会”终于引出杨浩中潜伏的情绪。

杨浩中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这个做他母亲的女人,眼泪克制不住地从他眼眶里涌出。“我不要,我觉得好恶心。这个机会要我妈妈用身体去换,去和别的男人上床!”我奋力地吼出一切的憎恶。即使林曼静如此毁了他,都没有让他这么恨过一个人。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娄婷玉第一次打儿子!

厨房门口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她痛苦地转头望向站成木头一样的男人,他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眼里混杂着痛苦与悲伤,还有着从没有显现过的凶狠。他的手保持着端碗状,一大锅汤泼洒一地,滚烫的水蒸气扑面而来,他无所畏惧。

“松玮。”娄婷玉低喊。

杨松玮突然冲到桌旁,把满桌的饭菜横扫于地,哭泣像受伤的野兽嘶鸣。

杨浩中惊呆,手足无措。杨松玮发疯似的冲出大门,撞倒门边的儿子,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低泣的母亲,满屋的狼藉,冷得吓人的空气,杨浩中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悲惨,什么时候家成了人间地狱。

杨浩中和母亲在家待一天一夜。家里来警察,告诉他们母子,江边发现一具男尸,从证件上查到他家,让他们去认尸。

娄婷玉见到停尸房里的尸体时彻底崩溃。她扑向尸体,被警察拉住,因为杨松玮的尸体在江中浸泡后根本不能碰了。她哭喊着要去抱抱自己的丈夫,她说怕他冷。

她质问周围的警察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在场的所有人,即使见过各种人间惨剧的法医也红起眼睛。杨浩中没有哭,因为不知道哭还有什么用处。他从来不知道母亲对父亲的感情那么深厚,从小见惯母亲骂父亲的镜头。此时,杨浩中知道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那种爱深藏浸润到骨子里的,它不会因为外界的世俗而受到什么影响。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他家会走过这么多年,为什么母亲容忍丈夫的无能,为什么父亲忍气吞声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他们的爱不能被别人所理解,爱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望着父亲浮肿得变形的脸,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答案让他从头冷到脚,因为他就是那个答案,所有的痛苦和悲伤源于他一个人所犯下的错误。

他是个恶魔,他亲手把整个家毁了。他先毁自己,再毁母亲,后毁父亲。多么可笑阿,在这么多让他不满的人背后,真正应该憎恨的是自己,他的父母从来没有指责他,他们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