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就要到了,北国的冬季是冰雪的世界。哈尔滨处处装点着流光溢彩的冰灯,国内外游客蜂拥而至。学校这几天也开始放假了。柳叶浑身轻巧地走在不用向导指引的各大商场和百货商店里,她一心想给婆婆公公以及爸爸妈妈还有那“大头翁”捎点过年的礼物回去。首先计划,然后到街上去采购,可是最让她头疼的是给“大头翁”买东西,对于他的腰围、身高、鞋码柳叶一律不知,就是知道,他的东西也不好买,一想到这儿,竟然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她心中酸溜溜的,干脆给他买背心裤衩这玩意不讲究。采购完,她昂首阔步,信心百倍,以凯旋者的姿态返回了双龙镇。家里又是一番热闹,公公还特意为柳叶摆了一桌,招待镇上有关人员。嘴里一再声明,这是儿媳买的酒。据不完全统计这句话在酒桌上已说了六次之多。婆婆更是欣喜若狂,还特意在酒宴过程中,将儿媳给她买的一件“唐装”穿上,让众人欣赏,一再说,看我姑娘买的;然后还转过身去,让大家反复看裹着半壁肥臀的这件时装,然后用手不停地抻抻这儿,抻抻那儿,似乎让大家好好审度一下自己的骄傲之处。多数男士只好说,不错,不错。但也有个别人说,这颜色穿在你身上是不是有点艳?“你懂啥,”一位模样一般但眼睛会勾人的镇妇联主任说,“大老爷们儿,土老帽儿,这是最时兴的颜色了。”

外面的大雪还在无声飘落,整个世界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柳叶洗浴完,在悄悄梳理她松散疏密的秀发,通过镜里的我,她发现这几个月时间,似乎让她长大许多,实际上是让她成熟了许多。虽说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可是在柳叶心中确像经历了一场战斗,这场战斗在“战友”的帮助下,算打个小小胜仗,此时此刻她觉得做人还真的艰辛。乘上人生的孤舟,在社会这个汪洋大海中行驶,处处有惊涛骇浪和险恶的暗礁,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海底。阅历是把幼稚丢掉获取经验的过程。柳叶想,我要好好总结这小小的胜利,虽说女人之路更加难走,但我要倍加努力,不当个女强人也当个有能力的女人。

她很想家,更想妈妈爸爸,她想回去看看他们,他们一定在期盼着我,在苦苦等待我的到来。其实每次回到父母身边,老妈在不知所措的喜悦中絮絮叨叨,而老爸从他的眼睛里迸发出由衷的高兴。

对,明天我就回家看望他们。所以首先通知王志民明天一早备好车,去葫芦村。

婆婆进来了,细声说:“姑娘电话。”

“是谁?我刚刚到家就有人来电话?”

“你同学,张宏梅。”

“哎呀!你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想死我了。”张宏梅一开头就在电话里喊,“你这个大学生,把老同学都忘了吧?”

“看你说的,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呀。”

“国华还叨咕呐,说明天,请你这个大学生到我家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明天我想回家。”

“哎呀,串一天呗,就给老同学个面子行不?哎呀,求你了,快半年都没见到你那漂亮的脸蛋了。”

第二天一大早,柳叶穿着半身橘皮色的皮夹克,狐毛大领围在耳边,头上裹着一条浅色长长的细羊绒围巾,把头和脖颈裹得严严实实。深色牛仔裤,脚上穿的是她刚从省城买的高筒而且是哈市青年女孩最流行的新款皮靴,走在刚刚铺在大地的白雪上,如同踩在海绵中,不时还发出她极其熟悉地“咯咯吱”“咯咯吱”声。那种节奏匀称而协调。

张宏梅跑出来迎接柳叶,可想而知,一见面两人又搂又抱,又蹦又跳。

“你可把我想死了,真的,在家的时候还没理会儿,你这一上学,我这心怎么就无着无落的呢?”张宏梅表现出久别重逢热情劲儿说,“哎,你想我没?”

“你说呢?”

“我猜也是,你说,连个说悄悄话的都没有。”

“怎么没有啊,国……华呀。”当柳叶一说国华二字自然还打了奔儿,心想应该添个李字才对。

“哎呀,那能一样嘛。”

两位老同学还没进屋就把分别的话说了快半车。柳叶一进门,不顾寒气,一把将宝宝搂在怀里,狂吻一阵:“想阿姨没?”

“想了。”

“哪儿想了?”

“这儿。”宝宝还用小胖手捂了一下胸前。又狂吻一阵,然后从皮兜里掏出个玩具盒。盒里是一支能发光而且还能“嗒嗒”作响的枪。“好玩不?”柳叶先做个示范。于是,宝宝手拿着枪就开始在地上左冲又杀的玩起来。

“别玩坏了,这是姨妈从省城买的,知道不?”张宏梅很兴奋地嘱咐儿子,心里想,还是柳叶,连我的宝贝她还想着。这时,李国华听到屋内如此热闹,身上挂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第一句话说:“你再不回来有人就想疯了。”这一语双关的话,柳叶听着有点别扭。

“哎呀,这大所长又重操旧业了。”柳叶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此时也只能风风凉凉的说。

“怎么样,学习还不错?”李国华问。

“怎么说呢,还行吧。”

“哎呀,你快去弄菜吧,这里没你事。”张宏梅催促李国华加快“筵席”的准备工作。

“赶趟,一天呐,忙啥,唠会儿嗑。”李国华还顺手点上支香烟说,“哈尔滨可真热闹,不比这儿吧?这叫啥,这就是屯子。”

“我看那,什么屯子,该(街)上的,都一样活着。”张宏梅撇撇厚嘴唇说。

“你说那玩意,活着和活着的质量还不一样呢,那中央政府怎么没建在双龙镇来呢?对不?唉,当然,作为咱们一个老百姓也应该满足,那都挤到大城市去,我看也得爆炸了。”李国华连连吸了几口烟,但他的目光可始终在柳叶身上环绕。

“我不是抬杠,那你这是发扬风格呗?”张宏梅眼睛一瞥说,“我看还是咱们没能耐。”张宏梅恨李国华,一见到柳叶就六神无主的样,甚至话里常常带着刀;转眼又和蔼地冲柳叶说,“你把衣服脱了。”

张宏梅忙把柳叶脱下来的皮夹克拿在手里,又接过那条围巾,另一只手仍去摸摸柳叶身上穿的高级纯毛羊绒衫说:“看看这东西,手感真好,一摸真滑溜。”

“我去忙去啊,你和宏梅先唠着。”李国华吸完了烟,站起来冲柳叶说完就往厨房走去。

“哎呀,又让所长受累了。”

“客气不是。”

“哎呀,巴不得的呀,老同学,真的,我真的想你。”张宏梅重复这句话已不下十余次。

李国华在厨房里还思量柳叶刚才脱掉外衣后,露出她那美丽的前胸,心里感慨:太他妈的诱人了啊!活活让王八犊子给糟蹋了!

柳叶在老同学张宏梅家,足足玩了快大半天,他们说笑,打扑克,听音乐,总之,并未唤起柳叶往日的情怀。然而她突然觉得李国华在这半年之内老了许多,并且心事重重的样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确实如此。柳叶回到妈妈身边,一切都放松,变成了另外一种自由世界,她可以穿上她过去的粗线毛衣、大棉裤、旧棉袄等。她还可以在炕上打滚,甚至可以自由乱吼……她越是这样,老妈更是笑逐颜开,老爹笑微微地坐在椅子里,嘴里叼着女儿给买的高级香烟,虽然眼角的鱼尾纹又多了好几道,可心里却美滋滋的。

其实人类把幸福规定的有些过于富丽堂皇,柳老汉幸福不?柳妈幸福不?其实幸福就是一种心理满足。拥有金钱权贵者不比现在二老幸福。有关什么外面的世界是否真精彩,这对柳老汉和老伴并无关系,他们只要有女儿的愉快,牛羊肥壮,这一切都齐了。女儿的高歌,女儿的欢蹦乱跳。他们二老看在眼里,暖在心中,就没有更多的奢望了。所以越看自己女儿越爱看,喜不胜喜,爱不胜爱。

“哎,林雨生发了吧?”柳叶突然问妈妈。

“生子,生子可发了。”柳妈说,“娶个媳妇,是杨树屯的,老张家闺女。生子比她大三岁。”

“是吗?”柳叶从炕上跳下来说,“我去搂一鼻子。”

柳叶穿好一双旧棉鞋刚要往外走,只见林雨生披件棉军大衣从外面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柳叶推开门冲林雨生说。

“啥时候回来的?听说怎么的,在省里学习呐?”林雨生显然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