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入洞穴,我抬头看了看棺材,见到棺材与地面之间有缝隙,那棺材原先也并不在这里,发动了机关才移过来,遮住洞穴,防止被人窥视。如此做来,似乎在洞穴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们的脚底是一节节的石阶,盘旋向下延伸。我将火把举在前方探寻,过了许久火把依旧明亮如许,周身布满从上往下的习习凉风,显然二氧化碳已经被冲淡到不足以致命的浓度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白水突然一个趔趄,我转身问道:“你,怎么了?”

“我被什么绊了一下。”林白水低下头,陡然之间脸色大变,石阶上居然躺着一具已经被摔成肉饼的尸骸。毕竟林白水这天尸骸见多了,胆子也练大,没有一下子瘫倒在地,而是转而慌忙地避开。

我举着火把饶有兴趣地瞧了一下这具尸骸,见他服饰,便是那几个被洞穴吸进来摔死的校尉,恐怕继续走下去还会遇见几具尸体。果然,一直走到了地面,前前后后我们碰到了两具这样的尸骸。当下除了哀叹人为财亡之外,无话可说。

当我们双脚接触到了地面,我高高举起火把,林白水又打量了手电筒,打量眼前的世界。这是比上面一层更为宏大的地宫,分别由前、中、后、左、右五座高大宽敞的殿堂连接组成的,全部为石结构,此刻我们正位于前殿。方才刚进入第一层地宫的时候,心里就暗暗纳闷,哪个皇帝的陵墓居然如此小气,这么丁大的地方,一口棺材而已,恐怕乡下的土财主都比皇帝豪阔。看到眼前这般模样的地宫,我才暗暗赞叹,不亏为皇帝的陵寝。原来定陵的地下结构竟然是一个葫芦型,有上下两层,第一层恐怕是为了迷惑盗墓贼的吧!

我瞟了林白水一眼,她点点头,显然也和我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但是这个女人想地比我深入,突然问道:“唉,朱千户,你说既然上面一层是假坟墓,那么韩冷苦心夺得的万象仪也有可能是假的了。没有理由不放在这个更安全的地方。”

我点点头称是,灵光一闪,笑道:“我亦是这般认为,怎么看那个万象仪都像算命瞎子骗钱的罗盘。嗯,我突然想到,大凡自然界能发光的物质,多半含有放射性物质。看那个罗盘,放着绿油油的光芒,极有可能是含有放射性元素铀!”

“铀?你说制造原子弹的那个铀?”林白水露出恐惧的神色,失声道:“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刚才我们一直暴露在铀的死光里!”

我摇摇头,回答道:“那倒不必太杞人忧天。铀在自然界以化合物形式存在,浓度降低了很多,短时间内,它放出的射线一时杀不死我们。以我们接触的时间来计算,程度最多是在夏日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日。但是韩冷……”我嘿嘿阴笑,“他把铀罗盘当宝贝一样藏着,时时接触,恐怕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变成头发也掉光了,皮肤也溃烂的一个废人了!”

“活该!”林白水暗暗骂道,心情好了如许,便和我一起穿过前殿,进入中堂,里面虽然在五个殿堂里最为宏大,但是偌大的中堂居然只在中心停着一座孤零零的石床,上面隐隐躺着一个人形。我和林白水面面相觑,好奇之极,便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定睛细看,这是一具完全腐烂,只留下骨架的尸骸。

我顿时大失所望,原本以为,中堂好歹藏着什么东西,如今只有一堆骨头,当下毫无兴趣,便要离开。

“等等……”林白水突然拉住我,指着石**的尸骸,问道:“你不觉得……这具尸体的躺姿很古怪吗?”

“有什么古怪?”我说是如此,但是依旧好奇地打量着这具尸骸,见他头西脚东仰卧,面向上,头顶微向右偏,右臂向上弯曲,手放在头右侧,左臂下垂,略向内弯,手放在腹部。手中持发黑檀香念珠一串,右腿稍弯曲,左腿直伸,两脚向外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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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据我所知,大凡死人多半是仰躺,或者侧卧,这种古怪的姿势还是第一次瞧见过。况且人死之后,尸体僵硬,不可能硬是摆出这种姿势,除非是有意为之。

“你看,这种姿势,像是什么?”林白水提问道。

我死死盯着尸骸的模样,猛然想起一个极为熟悉的东西。

“北斗七星!”我大叫道。在我修习军道杀拳的时候,因其中一部分融合了北斗神拳,因此对于北斗星座极为熟悉。

林白水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传说古人以紫微星比如皇帝的居处。而北斗七星指向正北,位于天空中心,在星宿中属紫微垣。古代常以星象变化预测人事吉凶,紫微垣对应的是人间帝王,是帝星所在。所以北斗又被认为是天帝居住的地方。既然皇帝是上天派到人间的使者,那么皇帝归位了,自然是回到天上,聚气成仙。摆出这样的北斗姿势,则是从堪舆的角度来看,这种北斗七星式葬式最能够聚气。”

我凝视了一眼,却摇摇头,说道:“我不觉得这样,纵然是摆出了北斗七星的姿势,我不觉得是劳么子的聚气,似乎是更简单的原因。比如,北斗七星是指示北极星的坐标。假若这也是一个坐标呢……”

我绕着尸骸转了一圈,顺着他姿势的北极星位置看过去,然后把火把高高举起,林白水也好奇地打量手电筒,偌大的、空旷的、漆黑的中堂里立时明亮几分,把原本掩藏在历史尘埃里的真相暴露出来。我和林白水都不禁大吸一口凉气,难道,眼前的才是真正的万象仪吗?

皇帝尸骸摆成的北斗七星星座所指向的北极星位置,正是中堂偏北的方向,我们看到,在中堂的上方,悬挂着一座巨型方形高台,高二十来米,宽十五六米,差不多有四层楼那么庞大,因为实在太大了,加上光线不够明亮,一开始我们都把它当作是中堂建筑的一部分。在方型中间,乃是一座异常巨大的金属球体,几乎有北海公园的白塔塔身那么宏大。上面密密麻麻雕刻了许多小点点,不知道做何用。

我们正在发呆,突然地面轰轰隆隆,以放置皇帝尸骸的平台为中心,周围方圆两尺内的地面徐徐升起。我吃了一惊,正要跳下去,林白水拦住我说道:“等等,这好像是升到那个大铁球里面的,我们去看看!”

我瞅着林白水满面好奇,知道这些搞学问的人一钻起牛角尖了,就是一百台东方红火车也拉不动,心想反正这个平台升的这么慢,看情形不似杀人机关,就随它去,上去看看也好!

这个平台大约用了一分钟才缓慢地升到了上面方型的高台底座,我好奇地四下里张望,只见球体边缘布满了齿轮、机轮一类的玩意,紧密地黏合在一起,粗粗看起来,有种蒸汽时代巨型器械的粗犷味道。那个铁球也不像一般圆圆的铁球,除了身上布满一个个凸起的小点,周身部位环绕着两条金属带子,乍一看,就以为是我在博物馆看到的浑天仪模样,这是体积一下子增大了几百倍。

还林白水看了我一眼,先走上高台底座,沿着边缘的通道前进,我虽心不甘情愿,但是总不至于比女人落后,也只能跟在后面,随她一起走到通道尽头,却见巨型铁球上有一道小门,掀开小门进去一看,我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却见又是一张罗盘。

这是这张罗盘规模实在大多了,里面的内容也更加丰富。从圆心开始第一层是太极阴阳鱼的图案,摆着一个司南,第二层是天地人三才,第三层是东西南北四方,第四层是五行,第五层是八卦,第六层是九宫,第七层是天干,第八层是地支……如此蔓延开来,我数了一下,竟然有十九层之多,几乎包括了中国所有堪舆学中的体系理论基础。

我正在吃惊,整个空心大铁球突然也轰轰隆隆动了起来。我抓住里面的攀援物,防止掉下去,并不大惊慌,我知道这是机器经过几百年的沉睡之后,被我们激发,经过一段时间的调试,重新开始运作。只是不清楚这个巨型“浑天仪”究竟是作甚的?难道它真的是万象仪?我开始有点怀疑了。

我们两人就这样静静等待着机器完全运作。这机器首先运作了齿轮,发出咯咯的可怕响声,几乎以为要散架了一样。随后大铁球内部沿着球心的一圈孔洞,倏然嗵嗵冒起火花来,随之轰轰燃起大火,把整个大铁球照亮地通明。我们原先一直处于昏暗的世界里,猛然见到光明,反而吓了一跳。但是这时奇迹出现了,那铁球外面凸出的一些点点,此刻受到强光的反射,发出点点亮光,竟然犹如夜空下的满天繁星,同时一条银色的带子沿着球形的天顶不时移动,和两外两盏亮灯相互追逐。

林白水瞳孔放亮,大叫道:“我明白了,这是在模拟天象运动。从我们这里的角度看过去,我们仿佛在地球上,而天顶就是天空,那银色的带子就是银河,而两盏亮灯是太阳和月亮,外面的两条金属带子,则是黄道和赤道。古人真是鬼斧神工啊!居然能够用如此巧妙的器械做出如此精细的天象模型。”

我摇摇头,说道:“唬了我一跳,我当是什么能够预知未来的万象仪,原来不过是天象仪而已了。”

“不对!”

林白水拉拉我的衣襟,指着罗盘,罗盘在天象转动之后,被齿轮带动起来,也开始旋转。罗盘内的每一层旋转的速度都不一致,有的很慢,有地很快,有内层快的,也有外层快的,转的字迹模糊,叫人看了眼花缭乱。不过那最外层却还要神奇,这最外层所占面积最大,上面分作数百格,每一格便是一个汉字,随着罗盘的不住转动,汉字之间的组合便不断翻滚。我听林白水口中喃喃自语,犹如念咒一般道出来:“甲申,水灭火,妖气东来……甲午,水脉动荡……辛丑,诸夷乱华……辛亥,巨木崛起,妖气熄灭……”

我一开始听得迷迷糊糊,但是到了“甲申、甲午、辛丑”等熟悉的天干地支,猛然心生一凛。甲申年,不正是满鞑入关,从此中国化蛮夷的那一年吗?甲午,便是倭人击败满清。按照堪舆学说,倭人和满清都属于水脉,水脉动荡,正是满清水脉转向倭人;辛亥年,正是前朝高祖文皇帝起事那一年,也是太祖起事那一年。按照五德说,前朝属于木德,本朝属于火德。这机器明明是万历年间制作的,这人居然有如此神通,居然能够用器械预言百年多后的大事!这,就是传说中的万象仪!

我瞳孔倏然放大,林白水口中的咒语吐出“己巳,幽常乱,烈火焚城!”,便随着罗盘的猛然刹车,戛然而止。

林白水扑了上去,大叫道:“怎么了,明明到了今年,怎么不下去预言了?”

罗盘一格也没有转动,犹如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齿轮,发出咯咯的可怕器械摩擦声,想要努力转过去。那外面的天象也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靠着惯性又转了一圈,再也动不了了。

只听砰地一声,罗盘上崩落下一颗螺丝,倏然间犹如风火轮一样,整个儿弹了出去,射向林白水!

“小心!”

我来不及扑上去,只能飞起一脚,把林白水踢开,那罗盘本身便是用精铁打造,异常坚固,所受之力也大,冲着铁球一撞,咣地割开一条裂缝,飞了出去。

好险啊!我上前扶起林白水,小心翼翼问道:“没有伤到你吗?”

“谢谢你又救了我。”

林白水毕竟不是不知好歹的妇人,我控制好力度,除了胳膊有点扭伤之外,没有多少大碍。我正搀起林白水,这时突然一歪,我一愣,发觉并不是我自己垮了,而是铁球突然一转,慢慢向下倾下。

要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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