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无论历史还是个人,想法往往都是阶段性的。楚王好细腰,唐朝却以丰肥为美;卫灵公与弥子瑕,宠爱浓时,咬过的桃子是“因为好吃才送我”,心意转了,却变成腰斩的罪名;当觉得一个人好,不自觉连带想起的都是他的好处,而气愤上来,关联的永远都是他得罪你的地方……

到底什么时候的想法才是对的?答案永远是“现阶段的”。

柳青离此时就陷入了一种悲观的状态。

已经快一个月了,云舒还在忙梦瑶的事情,而且糟糕的是,过程不能对她透露半句。

再骇人听闻的已知,也没有未知那么令人恐慌。

她心底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已经不能自拔,因此迟迟不能办完这个委托了。

这怀疑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她和梦瑶两人排放在一起,论甜美,论年轻,论出身,梦瑶身边都会打上一个大大的“胜”字,而云舒的感情,本来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东西,此时也不明朗起来。

而且,如果青离的过去是个正常人。她也许会鼓足勇气,即使失败也去跟梦瑶公平竞争一番,但是现在。由于良心上的不安,她内心深处自己都觉得得不到这份感情是应有地惩罚。这种暗示也让她没有斗志,只觉得力尽神疲,想要退缩。

而促使她最终放手的一记敲击来自秦尚书的夫人。

秦夫人是秘密把她找去地,听到这消息时,青离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一路看文学

“柳姑娘。你的事我们老两口也听说了些……”,老妇人地开场是这样的。她的面容慈祥而典雅,神色恳求而为难,说话也没有什么架子,正是吃软不吃硬的青离没办法应付的。

“你是个好姑娘……可是,看在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地份上,原谅为人父母的,都有些私心……”

“我看见梦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如看见那苦命的女儿轻梦一样。”秦夫人说着,眼角竟有些泛泪,忙用衣袖去擦了。

“轻梦生前。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与云舒共结连理,如今梦瑶来了。这几天工夫我看她与云舒也十分投契。或许,这就是前生冤孽吧。”

青离心中本有些不解。云舒不是说轻梦是不喜欢他才自尽的么,为何秦夫人会如此说话?但她这时的感觉太累了,仿佛扛着一个包袱走了几百里的路,或是旷日持久地锯木头,那种干涩的疲倦,让人连开口说话地力气也没有,于是还是默默听秦夫人说下去。

“女儿是我的心头肉,让她做小我一定是心疼的。”

“但让我们以权势压人,非要梦瑶作正室,我地心里也觉得委屈了你。”

“京城官宦我们家也算认识几个,有几家的孩子人品才华都还不错,不比云舒会差,若是我们认养你为义女,牵线搭桥,必定也是能全你一桩好姻缘地,因此……”

“谢夫人费心,不必了”,青离一直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口打断了她,“小女出身寒微,想嫁入沈家,已经有不少人在后头戳脊梁骨说是捡高枝攀,自觉颇为辛苦,如今,只想回乡找个殷实忠厚地人成家,安乐富足一生足矣。”

个人辛苦个人知,秦夫人当年出身不如丈夫,没少受些爱嚼舌根下人的闲气,听青离这么说,倒也心有戚戚,便没有多做坚持。

青离当然不是真想随便找个人结婚,但去意却不是假地。

尚书的女儿,断没有做妾室的可能,虽然秦夫人刚才说不愿意委屈她,但真要是僵持起来,你说她会向着自己女儿还是向着外人?

而且,不光是秦家这边,云舒家人嘴上不说,心里是她还是梦瑶,还不是明摆着的。

至于沈云舒那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果她硬要争,即使争到了,也许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他会视梦瑶为生命的遗憾,而她只是身边不得不尽的责任而已。

所以,在所有骄傲都还娇艳地开放的时候,放手……让这风烛残年的老妇得偿心愿,让自己留有最后一点知道进退的尊严,让他因自己的离去而寻寻觅觅,做他心头永远也忘不了的那颗朱砂痣吧……

出了秦府,冬日的太阳白亮而刺眼,青离仰头看着银蓝的天,长长的水袖垂到地上,没有想象中那种巨大的伤痛,反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跳出圈外,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其实一开始,她是有冷静的判断的,一个是官,一个是贼,这道鸿沟,注定了他们的疏离。只是,后来主观的情绪,让她不能自己地伸出手去。

或者,这根本也是一个梦,所谓触手可及,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叹息……

但不管怎样,结束了,那就干净利落地结束吧。

不要见他,不要说什么,那会让自己,再次乱了心意。

也许,可以全心全意地去找姐姐了?不要依赖谁,像苏孽瞳带着苏妖一个一个地去重游所有经过过的城市,重演所有经历过的事那样,总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

青离这样想着,轻轻地笑了。

她要在入骨蚀髓的相思逆袭上来之前,享受尽这回光返照的潇洒……

天下之大,青离现自己还真是没什么地方可去。

她能想到的,只有飞花楼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里,可能并没有实际的意义,只是一种情感上的眷恋,就像人累了倦了,终归还是想要回家一样。

那么,就回去吧,要找姐姐,至少也要有一个出的营地。

所以,她用胭脂在铜镜上留下秀逸的四个字:不如归去。然后准备离开。

胭脂散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突然现是前几天云舒在集市买给她那盒。可叹这才多少日子,竟是恍然如梦。

带着,还是不带?她将那胭脂拿起又放下。

最后,她还是将它放入了行囊。

如果只是不看不听不想关于他的一切事情,那不是真正忘了他,反而是在强迫自己对他加深印象。

若是能天天用着他送的礼物,却一笑处之,才算真正放下了吧。

然而她,到底是想还是不想真正忘了他呢?

(一一三章蛛丝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