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壶新沏的上等香茗快喝完的时候,南夜千浔便看见,不远处的街道那一头,龟公的身影正往这边赶来。

龟公的腋下夹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样的东西,看上去并不大,也不甚明显,大概就是他说的樱樱姑娘存放在他那里要他代为保管的“宝贝”吧。

南夜千浔的眼睛警惕地向街道四周打探了一番,又将目光向龟公身后望去,确认在他周围以及如意茶楼附近没有可疑闲杂人等。

也不能说没有可疑人,在这条街上的小摊小贩甚至是乞丐当中,有几个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劲,卖东西的人眼睛不往顾客身上扫,却双眼乱瞟,向四下里开着小差,很明显是心思不在卖之上嘛。

还有一个乞丐,也是,一双鼠目前贼溜溜乱转,偶尔叫唤几声“客官打发点吃的吧,行行好”之类的,但目光却是瞄着别处,并不是对从他面前走过的人说的,可见他的目的也不在这。

不过,好在这几个人对于龟公并不在意,或许是因为一直是这条街上的熟人,大家对他太熟悉,不在他们观察注意的陌生人或者目标人之列。

倒是龟公因为一直惦念着在如意茶楼等着他的南夜千浔,而走得有些行色匆匆,引得几个认识他的小商贩奇怪地与他打着招呼:

“诶,王龟公,你这是干嘛呀?赶着去会哪个骚婆娘,走得这般急?平时可没见你这样子喜形于色咧。”

王龟公丢给对方一个神秘莫测的笑,也懒得解释,只用“嘿嘿”两声笑打发了,很快地便走了过去,留下一个背影给他们。

大家除了感到好奇外,倒也没有太多的怀疑,反正这个时候这条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有生意上门,他们倒也无暇他顾。

南夜千浔看到这一幕,不由微微笑了,看来自己在这边关三镇还是要易容出行的好,可以省下不少的麻烦,毕竟南夜国浔王爷的身份太响亮了。

说不定,很多别国或者别的组织派来的间谍人员,最近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盯梢他的一举一动呢。

王龟公看起来是这家如意茶楼的常客,他一进茶楼的大门,便问熟识的店小二,在二刻多钟之前进来的那位穿墨绿色锦袍的中年富商在哪个包间。

店小二朝二楼的某个包间一指,挤眉弄眼地朝他眨眨眼睛,王龟公将眼朝他瞪了瞪,便上了楼。

推开包间的门走进去,他赶紧转身将门阖严,这才说道:

“大爷,小的没有让您久等吧?小的可是没有一刻停顿,紧赶慢赶着赶过来的呢,就怕大爷您等得不耐烦,耽误您去办要事。”

南夜千浔微微点头,道:

“唔,还不错,来得挺快,瞅你这办事能力,确实是个办事让人放心的,以后爷若是有个什么事,可以考虑让你帮忙办一办。”

王龟公喜上眉梢,这意味着自己帮他的忙,可以得到不少的赏银啦,“那小的就先在此多谢大您啦。”

他走上前,在南夜千浔的点头示意下,屁股挨着椅子边沿,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将腋下的小包裹取出放在桌子上,小声道:

“爷,这就是小的给您说起过的樱……”

南夜千浔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示意王龟公不要往下

说了,又做了个他都懂的表情。

王龟公虽然不解这位有钱的中年富商为何如此谨慎小心,但善于察颜观色的他仍然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将包裹推上前,不再说话。

南夜千浔解开包裹的结,展露在他眼前的,是一方小小的木盒子,木盒子说不上多精致,但也不简陋,看得出就是一般的女孩子姑娘们因为喜欢款式而从某个店里买来用来装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小盒子。

木盒子雕刻了花纹,上了漆,大小也就一个男人将五指摊开后一整个巴掌大小,高约两寸左右。

木盒子上赫然挂着一把锁,这是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钥匙呢?”南夜千浔淡问。

王龟公摇了摇头,又摊摊手,“钥匙不在小人这,小人只是替樱……她保管来着。”

王龟公不愧是在青楼这些地方混过多年的人,他很快意识到“樱樱姑娘”这个名字可能会让对面这位富商介意,毕竟在人死后频繁提人的名字也是件挺让人忌讳的事情,所以他悄悄便改了口。

瞥到南夜千浔表情莫测,一双浓眉假蹙非蹙,龟公想了想又道:

“爷,您不是说要将她的东西烧了祭奠她的吗?这些东西小人倒是曾经在她那儿看过,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东西,看不看也不打紧,反正是要烧的,也不值钱的。”

南夜千浔知道龟公是误会了,也懒得解释了,只是抬眉冲他一笑,说:

“你说得对,这东西我就收下了,替姑娘感谢你,这是给你的辛苦费。”

说话间,他扔出一片金叶子,直接丢在了王龟公面前的桌子边沿,王龟公怕金叶子掉下去,慌不迭地赶紧捡起来,收在身上,然后连连道谢。

“谢谢爷,爷您可真是讲义气,遇到爷您这样的男人,真是小的福气,唉,如果樱……早一点遇到爷您,她也不至于被人给害了,多好的一个姑娘啊,真是造孽哟!”

南夜千浔原本打算拿到樱樱留下的东西便走的,听王龟公这么一番感慨,他临时决定,再和他多闲聊几句。

端起一杯香茶,他浅浅地啜了一口,关心地问道:

“对了,她到底是如何被害的?凶手是谁?抓到了吗?”

王龟公摇摇头,再摇摇头,一脸惆怅,道:

“唉,不瞒爷,这起案子估计是起无头案了,只怕要永远地尘土在官府的档案里,最可气的是,姑娘死得不瞑不目,而凶手却能永远逍遥法外,也真是叫人嗟叹的事啊。”

说罢这些感慨,龟公便将樱樱姑娘是如何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而现场又是如何不留一丝痕迹,官府如今只是下了个有可能是情杀的结论,末了,他又发着牢骚:

“也不是小的说官府无能,在这件事上,官府也确实是太无能了,都过去这么些天了,案子没有破不说,还把我们沉香院的上上下下一众人审查了好几轮,仿佛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似的,要不是红妈妈关系深厚,花钱打点,我们沉香院如今还开不了业呢,听说,这案子连夜大将军都惊动了,这不夜大将军将案子接手了,但愿有神武的夜将军出手,能让姑娘的血海深仇得报吧。”

龟公说的这些,都是南夜千浔早就知道的,很多还是

他亲身经历的,不过他也耐着性子听完了,等对方发完牢骚,他深表同情地点头以示赞同,说:

“你说的也对,这件案子一是官府无能,二是案子也确实可能难破了一些,你既然是和姑娘平素关系最好的朋友,那以你的推测,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真凶?”

“这个么?可不太好说,说错了可是容易得罪人的,说对了也没人奖赏小的,小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王龟公精明地摇着脑袋,他才不笨呢,做这种假设的推测,真是吃亏不讨好的事。

南夜千浔知道对方并不是趁机向自己暗示要讨银,王龟公这种长期生存在社会底层又是在青楼这种三教九流之地混迹之人,自有他的一套生存哲学。

他们知道什么说得、做得,什么说不得做不得,该义气的时候他们会有原则地讲义气,该明哲保身的时候,他们又极为圆滑。

社会阅历和身份决定了他们的复杂。

南夜千浔觉得自己不能再强行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只怕会让对方怀疑他的动机,对他产生警惕。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桌上的那个小木盒子收在衣襟内,然后站起身说道:

“这里的银子我付了,你将糕点吃完了再走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王龟公点头哈腰地起身表示了感谢,又恭送他出了包间的门,这才重新返回去,对着一桌子的美味大吃特吃起来。

忽然,他从桌子上的糕点上抬起头,朝窗外随意一瞥,刚好瞥见南夜千浔离去走在大街上的背影,似乎响起了什么,他赶紧将嘴一抹,用那块曾经包过小木盒的包袱皮将几样精致的点心匆匆包起来,然后跳起脚便追了出去。

南夜千浔走得并不快,他反正一路问价,一路打听着哪里有空铺面租没。

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了个决定,短时间看来,寻找父皇和母后可能要花费不菲的时间,长期来看,边关三镇风起云涌,暗潮涌动,他若是长期以南夜千浔的身份在这里,目标太大,太容易吸引暗地里那些人的注意。

不如他干脆换个身份,假装看中了三镇的地理位置,要在这里开个铺面,南来北往的调货、卖货。

如此一来,以这个新身份新面孔便能不引人注意地在边关三镇活动了。

也正是因为他突发的这个决定,他又多了个看铺面的理由,所以走得并不快,便也让王龟公很快地便追上了他。

“爷,您……似乎还忘了一……件事呢,小的怕您遗漏,赶紧追上来提醒您一句,诶哟喂,容小的喘口气,跑这几步可累死小的了。”

南夜千浔先是一愣,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但很快他便想到自己遗漏什么了。

不由暗暗自责, 自己可真是有点粗心,差一点就要露馅了。

不过,此刻是大街上,大家都朝他们这里看过来,有些话不便说得太明显,他便打了个“哈哈”,然后大声说道:

“爷没忘,你来得正好,爷正想着要相一间铺面,大一点的,前面开店,后面带个院子,可以住人,又可以屯货,要是不急着回沉香院,不如陪着爷找一找,如何?如果找到了,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