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张虎心里的怀疑更大了,他不敢稍有迟疑,赶紧将犯人透露的那些似有似无的口风悄悄汇报给了南夜千浔。

南夜千浔不便直接插手这个案子,那样太打草惊蛇了。

他派人守在城外的义庄,等刑部的人将病死的犯人尸体送到义庄存放,通知他的家人千里迢迢起来认领而犯人家属还未赶来之际,他的人仔细检查了犯人的尸体。

他们发现,犯人并非病故,而是被人下了一种罕见的毒药致死的。

这种毒药知道的人不多,它无色无味,可以溶解在水里,也可以掺杂在饭里,只要犯人吃下去后,不过十二个时辰的时间,便会器脏衰竭而死。

而这种死看不出普通毒药致死时那种七窍流血或全身变紫变黑的恐怖面目,仿佛就是人在熟睡中突然呼吸中断然后就这么死了一样,从外表看不出丝毫破绽。

所以,刑部的仵作和牢头们,将犯人当作是自然死亡而上报,上面一见人死了,便将此案了结,又将犯人的尸身抬到义庄,这事便算了了。

南夜千浔听了张虎的汇报,联系到犯人的这种死亡方式,他的目光便第一次落到了范文英身上。

于是,他派出千丝阁的精英们,吩咐他们去调查这位三朝重臣的所有事情。

随着手下陆陆续续回来汇报,一个真实的范文英便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原来,这位深受历任皇帝和百官爱戴尊敬的丞相大人,表面上公平公正廉洁奉公、喜欢提携后辈,但私底下,却是个贪得无私、结党营私之辈。

他以各种方式,不着痕迹地提拔了他的亲信和党羽到了各个部门的重要岗位,而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对他的效敬与供奉。

当然,范文英表面上装得与这些人只是君子之交,偶尔还会因为观点相左,在朝廷或公开场合各持已见起过争执,但实际上,这些人每隔几个月,便会悄悄给他送去价值昂贵的古董、字画和奇石。

据说这是因为范文英特别交待过,他不是贪财之人,他不喜欢银子,那些都是俗气之物,他平时唯一爱好的,便是那些前朝名家的手迹、字画,古董和奇石他也颇有研究。

当然了,他会着重声明,古董字画什么的,纯属他的爱好,他才不会据为已有,甚至捋着胡须说,“你们这些受了我一点小帮助之人,就不要妄想用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贿赂我,收买我喽,不过,如果你们无法鉴定真伪,拿来让我帮你们鉴定一下,老夫倒是乐意之至的,乐意之至哈!”

这些常年在官场混、能爬到高位、甚至能与范文英拉上关系之辈,一个个都聪明机灵得很,他们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来?

这位老丞相是在告诉他们,他不要打眼的金子银子,那样会落人以口实,他要的是普通人鉴定不出价值来的宝贝啊。

于是乎,大家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搜罗奇珍异宝、花高价买下名贵的古董与字画,然后恭恭敬敬地将范丞相请到他们的府邸,让他帮着相看相看,鉴别一下真伪和价值。

大多数情况下,范文英是不会迈步去下属的府上的,一般都会在他们的再三恳求下,才假装很为难地勉强答应,

让他们将东西送到他的府上,他抽空看看。

这样鉴定的结果,就是这些古董啊、字画啊、奇石啊,绝大部分都是假的,不值几个钱,于是它们的原主子便一脸高兴地说:“既然是假的,就当花个钱买个教训吧,这东西下官不要了,烦请范大人帮忙处理就是,或者拿给您的孙儿辈去玩吧。”

当然,有时候,范文英也不能总是睁眼说瞎话,有些东西明眼一年,就是好宝贝,他说不了谎,便以对宝贝感兴趣,向送来的下官说明他借几日好好鉴赏鉴赏把玩把玩。

人家当然乐意给他鉴赏把玩,笑眯眯地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满意离去。

于是,大家皆大欢喜。

送礼的人,将礼送出去了,收礼的也不着痕迹地收了,过上一段时间后,送礼之人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让他满意的官职。

当然,为了谨慎起见,并不是随便哪个小官想送礼便能如这般送出去的。

范文英狡猾着呢,只有经过他认可、属于他这一派的亲信和门徒的礼,他才会接受,只有这些人的心愿,他才会帮他们达成。

这样的人并不多,只有十来人而已。

但是,这十来人,却用他的方式发展了他们自己的圈子,为了将送出去的本钱连本带利赚回来,他们便疯狂敛财。

哪怕范文英多次警告他们,但人心总是贪婪的,所以他们也忍不住卖官收贿,只是更小心谨慎罢了。

所以,一直以来,范文英和他的势力的所作所为,并未被上面的皇帝发现,也未被大多数官吏发现。

大家一致认为,他是个好官,是个可以信赖的、堂堂正正的正直的好官,哪怕偶尔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出,在底下悄悄嘀咕,说范丞相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好,百官们也听不进去。

反而,他们还会以为这是某些人因为没有人范大人那里谋到好处,而肆意诬蔑他、造谣中伤他。

于是乎,大家群起而攻之,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很快便将他孤立起来、排挤出京城,甚至从此让他永不得再踏进官场,从此郁郁不得志。

南夜千浔将手下调查来的材料整理成一迭厚厚的册子,亲自带进皇宫,关上御书房的门,呈给南夜千羽看,然后两人密议了一下午,决定出其不意端掉这个老奸巨滑的伪君子。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一招重击将范文英的党羽连根拔掉,南夜千浔找到几位正直的言官,重要的材料分发给他们,由他们各负责弹劾范文英及其门徒和党羽。

正好,此时又发生了胡公公被杀案,他和南夜千羽一商议,决定利用这个案子引蛇出洞。

于是,一直潜伏在刑部大牢的张虎便派上了用场。

那个陶罐和蛊虫并不是范文英给他的,他也从未与范文英有过深层次的接触,一切,不过是南夜千浔布的一个局,而他只是这个局的执行者之一。

那天晚上,他将突然前来审案的刑部尚书王大人打发走后,看到大牢里东倒西歪睡着的狱卒们,他便知道,他的主子已经进来,藏到了歌飞飞的牢房里了。

等到半夜的时候,张虎依照计划去给歌飞飞放蛊,然后“巧遇

”南夜千浔现身救下了她,他便“趁机”逃脱。

随后,他便故作神秘地绕来绕去,然后去了范文英的丞相府,直奔丞相大人的院子。

这天晚上,早就有他的同伴将丞相府的情况打探清楚,甚至还使计支开了丞相的原配夫人和他最宠爱的小妾,整个院子除了一两个已经睡着的下人外,便只有刚刚躺上床不久的范文英了。

张虎故意在花窗上敲了三下,引得范文英起身察看究竟,他找了个借口被他迎进屋,然后,便被破门而入的南夜千浔的手下抓了个正着。

范文英刚开始还不以为然,虽然意识到有人在陷害他,可他自认为他并没有要害歌飞飞,在胡公公被害一案上,他确实是无辜的,是清白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惧。

以他的口才和经验,他相信,这件事不可能让他背锅。

而事实是,南夜千浔似乎也没有对他起疑,反而拉着他一夜未睡,喝茶闲聊谈心,畅聊古今,气氛分外融洽。

他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后来,他们俩一清早直接去了金鸾殿,再然后,便是提审张虎,再然后,张虎睁眼说瞎话,指认他就是主谋,是他范文英吩咐他给浔王妃下蛊的。

范文英正要辩解,歌飞飞却在此时跳了出来,指责他与嫌犯沆瀣一气,明明证据不充分,他也无视这点,而直接定了她的罪。

接下来,便像开了闸一般,几个言官和大臣纷纷站出来,手捧折子,弹劾他的种种见不得光的行为,弹劾他的手下和党羽所做的那些卖爵鬻官的勾当。

范文英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他而来,张虎不过是替他的主子在栽赃自己而已。

比起他真正犯的那些罪而言,他“指使”张虎暗害歌飞飞,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所以,到了后来,他更懒得去辩解了,反正辩不辩,他身上的罪是铁板钉钉了,光是御史官那本厚厚的历数他罪状的奏本,就足以让他人头落地、再无翻身之时。

一代权臣,三朝元老,被历任皇上信任、被百官们尊重敬佩的范文英,便这般黯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以一种可耻的方式,和他的那些党羽们被带下去,接受真正的审判去了。

这件雷厉风行地突然出重拳打得范文英措手不及,让他来不及反击,便和他的一众亲信被清除出朝廷,是南夜千浔两兄弟联手之作,歌飞飞并不知情。

南夜千浔并未将相关内情告知于她,她不过是本色出演,以为真的是范文英借机打击报复自己,为他的侄孙女报仇、趁机将自己这个绊脚石给踢走罢了。

所以,此刻的她,带着刚刚与南夜千浔确定亲密关系、互认感情的美妙感受,扑在了**。

虽然南夜千浔叮嘱她要她多睡会觉,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昨晚他们俩之间发生的事,以及,他们俩认识以来的所有故事。

先前,她的嘴角还高高地翘起,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是,渐渐地,她的嘴角弯度便慢慢掉了下来,直至,扯平。

她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犹豫迟疑,和茫然,以及一分烦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