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如品的话顿时如一块掉进水里的石头,激起了千层浪。

朝堂上本没有一小部分人是偏中立或者是站在范文英对立面的,对他把持朝政表面和蔼亲切内里独断自负的性格和作法早就不满。

眼看着浔王和浔王妃忽然联手一致针对范相,韩如品又适时地揭露了审案时的内幕,澄清了案子并未有结论的事实,顿时让这一小批人义愤填膺。

于是他们纷纷在队列里小声谴责起范文英来——

“若果真事实如韩大人所说,范丞相这次的作法确实有失偏颇啊,三位主审官的意见都没有达成一致,案件疑点还那么多,怎么能就匆匆忙忙在一天之内结案了呢?这不是草菅人命嘛!忒儿戏了!”

“就是就是,李大人此话言之有理。依我看呐,范大人只怕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才会犯下这等错误的吧?唉,人老了,还是退休回家带孙子得了。”

“你们俩说得都对,也都不对!范大人年老糊涂是不假,这是不争的事实,导致审案也太过草率,但追其根源,我倒是觉得,范大人可能存在报复之心,借机整倒浔王妃以达到他不可告人之目的,这才是他此次失误的最大症结所在!”

这名官员话一出口,大家又都向他望来,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有明白的,便故意问道:

“廖大人何出此言?你似乎知道许多内幕啊!不如在这朝堂之上说出来,让皇上和我等都听一听,做个判断和参考,也是好的。”

那个姓廖的官员将嘴一撇,说: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们都看不到,只能怪你们平时太不注意观察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范丞相当初对浔王殿下非常青睐,很想将自己的侄孙女推给殿下,促成范家与南夜皇室的一段美好姻缘,后来这事没成,因为在范丞相生日宴上,歌大人横空出世,令人惊艳地当场破解了戏班命案。

“大家是否还记得,当时浔王就对歌大人与对别人,尤其是对的女人有很大的不同,浔王殿下看歌大人的眼睛里充满着欣赏与喜欢,我当时就觉得他们俩有戏,像一对金童玉女特别般配,果然,后来两人相爱、订亲直到成亲。可也正因为如此,范丞相可能认为歌大人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侄孙女婿的浔王,从此对王妃怀恨在心。这也就完美解释了范丞相近几日之举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解释,有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有很多人却觉得他是在扯淡、牵强附会。朝廷上再一次形成了立场分明的两派。

范文英被人戳中软肋,心里不但不觉得理亏,反而是欲加愤怒,他脱口而出反驳道:

“胡说八道!廖世杰,本相知道你对本相早就不满,只因本相未有应你所求提拔重用你的亲信,你便趁机落井下石,造谣中伤本相,你好卑鄙!”

廖世杰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范丞相,您老扣帽子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不明真相的人还真容易被你误导和欺骗!你说我造谣中伤?呵呵,你想将浔王殿下拉拢到范家,与范府成姻亲的打算,好多官员都知道,又不是我捏造出来的,这你不能否认吧?如果这点还不能做为您陷害歌大人的证据,那我再提供一个证据好了。

“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在浔王大婚的前一晚,歌大人的家里半夜潜进了一名小贼,这名贼不偷任何东西,只偷那件婚礼上新娘子要穿的婚纱,哦,说偷还不正确,确切地说,小贼是打算将婚纱毁坏,至于是烧了还是划破还是泼墨,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小贼的目的没能得逞!”

廖世杰像是在说故事一样,慢条斯理说前一个多月前许多人并不知道的那件隐秘的小事件:

“歌大人当时身边有一位公子住在隔壁,就是云城的少城主,这位少城主带着两名手下,暗地里守护着院子,所以当晚那名不幸的小贼在即将得手之际,被高手和歌大人抓了个现形。据说当时小贼就交待了幕后主使者是谁。

“我们的歌大人,我不得不在此插一句嘴,她可真是聪明得很!抓到小贼,知道了主谋是谁,她并未送官,也未痛打一顿,只是拿绳绑了,在四更的时候,着人将小贼送到了丞相府,亲自交给了丞相您。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可是不凑巧得很,偏生我偶尔知道了,联想起浔王成亲那日,您在宴席上将浔王拉到一边说了一些悄悄话,我便知道,我得来的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如今再一回想,从那时起,范丞相便对歌大人生了忌恨之心了吧?敢这么打您脸的,歌大人是第一人罢?”

廖世杰将这段隐情一说出,众人纷纷向范文英瞧去,果然见他脸上青红交加,胡子都气得上下翻飞起来,很是可笑。

大家几曾见过丞相大人这般模样?他平时可是高高在上得很,似乎很少有人能让他的情绪发生变化,可今天,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气、发怒、痛斥、辩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越生气越愤怒,越说明人家说中了你的心事,戳中了你的痛点,所以你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到了此时,大家的心里,包括原本爱戴尊敬范文英的一些大臣,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倾斜,他们看他的眼神,也在发生着变化,从之前的同情到疑惑,又由疑惑到不屑。

大殿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很快又变成了两派对垒,范文英的亲信和拥趸仍旧不在少数,他们坚定地维护着他的名誉与声望,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

范文英老成了人精,他立刻便感觉到了这丝氛围的改变。

他忽然明白,他反击的方向错了!他不该针对浔王和歌飞飞,指责他们俩下套要陷害他的。

这个时候,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又是在朝堂之上,上有皇帝,下有那么多与他并不亲厚的大臣,他要想扳回局面,不能将问题扯远,只能先抓住重点!

想明白这一点,范文英很快便改变了策略,他先是“呵呵”笑了两声,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然后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不去理会其他人的目光与谴责,转过身对着金鸾殿上高座的皇帝俯了俯身,心平气和地说道:

“皇上,老臣没有想到,只是一件小小的案子,便引来朝堂上各位大臣的众说纷纭,并且话题越扯越远,甚至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这样绕开主题的争论与攻击实在不利于众位大臣间的相互团结,也必将影响到未来执政和处理公务时的合作

程度。

“这一切都是老臣的错,是老臣引起的,老臣愿意承担这个责任,请皇上处罚。同时,老臣也恳请皇上,咱们今天就事论事,不谈其它,单就胡公公被害一案,明明歌飞飞已被定为凶手,即便本案还有疑点,那也不能掩盖她杀人的事实。

“现在的问题是,浔王说昨晚这个叫张虎的人要除掉歌飞飞,甚至暗示张虎的背后主子就是老臣,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老臣万万不敢认下,老臣的为人怎样,皇上是清楚的,老臣恳请皇上为老臣做主,也为歌飞飞做主,即刻审问张虎,从他嘴里撬出主使,以还老臣清白。”

这次他没有跪下去恳请,而只是微微躬着身,以一种不容侮辱诋毁的姿态,向皇上和众人显示着他的清高与清白。

一番话说得也是不卑不亢,心平气和,有条有紊,善于抓重点。

歌飞飞不由对这位老谋深算的三朝元老有些佩服起来:这一份镇定和冷静,尤其是在如此乱糟糟的不利局面下,而且那个与他接触过的张虎还趴在地上,物证也呈了上来,他居然在失常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这份临场经验实在是值得自己学习。

不过,再值得自己学习,她也不会放过他!

不是因为他得罪了她,而是因为,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就这么简单!

宝座上,南夜千羽洞若观火,却不露一丝一毫情绪地说道:

“范大人此言说得极是,朕就依你之言,各位爱卿听好了,今日朝堂之上,只讨论与胡公公被害案,以及昨晚张虎意欲刺杀歌飞飞案,与此无关的话题休得再提!另外,朕觉得,这两案似乎联系紧密,或许与真相背后的某个主谋有关,所以,从现在起,两案并为一案,同时审理。”

“遵命。”大殿上众人收起各自的表情,一脸严肃,躬身答应了。

南夜千羽看着宝阶下的南夜千浔和歌飞飞,清声问道:

“此事便先从昨晚歌飞飞遇刺一事开始审起吧,浔王,你先将你所掌握的情况汇报一下,不要遗漏,不要概括,要详细,以便于大家作出正确的判断。”

“是,皇兄。”南夜千浔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蛊虫重新放入陶罐盖好盖子,说:

“事情是这样子的,本王担心飞儿在大牢里的安全,怕她遇到危险,便于昨晚潜进大牢……”

南夜千浔将昨晚刑部大牢里发生的一幕从头至尾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他没有提王建勋突击夜审歌飞飞的事,那是突发事件,与本案无直接关联,也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况且歌飞飞已经对王建勋下了遗忘的指令,所以便略去了这一节没提。

当他将牢房里的经过说完后,又将百里传进了大殿,让他将之后他们跟踪张虎的事陈述了一遍。

如果说,南夜千浔出现在牢房里及时救了歌飞飞一命,让大家只是觉得庆幸并羡慕浔王对王妃的深情和厚爱之外,并不觉得此案与范文英有什么关系。

可是,百里的讲述,却听得众人瞪圆了眼睛,尤其是百里讲到张虎鬼鬼祟祟一路绕着圈子转了大半个京城才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跃进丞相府,敲开了丞相房门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范文英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