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千浔忍住想要去掐对面俏人儿脸蛋的冲动,半垂下眼眸,很快地站起身,在歌飞飞略有些诧异的眼神中,走到了书案前。

转眼间,他又很快转身回到了锦塌边,手里端着段墨荷给他送来的甜羹,递到她面前,说:

“给,飞儿,你刚泡完温泉出来,肯定口渴,这个滋阴润肺,还能解酒,你快吃了吧。”

歌飞飞看着递到面前的玉碗,伸手就将它往南夜千浔那方推,笑吟吟地打趣道:

“这个我可不敢喝,它可是墨荷的一番心意呐,你就不要辜负人家小姑娘亲自洗手做甜羹的心血了。”

“真是废话多!拿着,若不喝你就倒掉好了!”

南夜千浔将玉碗往她手上一放,也不管她是不是做好了端的准备,松开手,虎着脸,就坐回到书案前去了。

歌飞飞没提防他突然“变脸”,差点没接住玉碗,好在她反应快,赶紧伸出双手护住了,以致于甜羹汤都有些洒在了她的官常服上,洇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你瞧瞧你,翻脸比翻书还快,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的外袍打湿了,怎么办?”

歌飞飞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碗,再看看小腹处那一滩汤渍,忍不住埋怨起来。

今天她喝了酒,又泡了温泉,热气上涌,喉咙早就有些干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像被砂纸磨过似的,使得她的抱怨听起来,有一股子娇憨和媚态。

嗯,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先将甜羹喝完,我去给你找件能穿的衣裳。”南夜千浔瞟了她一眼,径自向屏风后走去。

歌飞飞听到珠帘被扒开的轻微响声,知道他是往温泉那边走去了,有些好奇温泉池那边哪儿还会有干净的适合她穿的衣裳。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却没有动,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碗,自言自语道:

“墨荷,我不是故意要吃你炖的补品,要怪,只能怪某个王爷,嗯,他不吃,浪费了也是浪费,我便吃了罢。”

拿起调羹,她一勺一勺地,慢慢地吃着甜羹,边吃还边在书房里转悠着。

她还没死心,总是希望着,在她不经意间,眼光一转,便看到了被放在某个不起眼角落的月光宝盒。

虽然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南夜千浔怎么可能将柳千影送给他的东西随便乱放,但她仍然心知肚明地做着这种无用功。

唉,怪只怪,月光宝盒对她的意义太重大了,她宁可多做无用功,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和寻找的机会。

南夜千浔这次离开的有点久,最起码过了一刻半钟,他才回转,这时,歌飞飞已经吃完甜羹,正站在书架前,翻着书看。

“喏,你赶紧换上吧。”

听到南夜千浔的声音,她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中的湖蓝色留仙裙。

这个男人,该是有多喜欢蓝色啊,几次给她的衣裳,都是各种各样的蓝,天蓝、宝蓝、海蓝,而且基本上都是这种留仙裙的款式,既端庄大气又不失妩媚,关键是飘逸出尘,非常适

合高挑纤瘦的女子穿着。

歌飞飞这一次没像以前一样接过来就换上,而是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

“谢谢你的好意,反正离得近,我还是回翼飞苑穿自己的衣服好了。对了,这本书借我看一下,看完就还给你。”

扬了扬手中的一卷古册,她轻盈地离开了听云轩。

南夜千浔没有强留,看了眼手上的留仙裙,顺手搭在屏风上,重新坐在了书案前。

不一会,百里敲门进来,恭敬地向他汇报道:

“主子,天旭帝都那边传来了最新的情报。”

“说。”南夜千浔抬起头,此时的他脸上早已不复见之前的温柔淡笑,黑眸冷静,声音低沉,自带一股天生的王者之气。

“娜朵公主在宫里受到佟贵妃的排挤,渐渐失了天旭帝的宠爱,母子俩的境况已不如从前,娜朵公主对目前的状况似乎很满意,偃初黎的傻症在慢慢好转,现在已经能认出几个人了,偶尔会变得跟正常人无异,倒是佟贵妃,据百鬼探听来的消息,她最近和天旭国的国师走得很近,经常去找他求神问卜算卦祛灾求平安之类。”

百里一口气将百鬼从天旭帝都传来的消息进行了详细汇报,然后静等自家主子的吩咐。

南夜千浔垂眸想了想,问道:

“澧兰镇、托托镇和燕归镇的情形如何了?”

“据百炼传回来的消息,最近澧兰镇上出现了一些陌生的面孔,托托镇和燕归镇也同样如此,这些陌生面孔以前从未在三镇出现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似乎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对于这些人,百炼还无法下判断,她说她会严密监视这些人,有第一手情报会立即传回。”

“唔,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南夜千浔挥了挥手,待百里躬身退下后,他抬起黑眸,神色凝重地看着某处,自言自语道:

“先是托托和燕归两镇驻军首领改派,驻军人数增加,如今交界的三镇又出现大批陌生人,看来,平静了多年的三国交界处,又要热闹起来了。”

歌飞飞第二天在大理寺正审阅着案卷之时,刚下朝的南夜千浔便依约前来帮她的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你最近应该忙得很难抽身才是呢。”

歌飞飞欣喜于他的到来,赶紧将他迎到上座,亲自沏了一杯茶端给他。

南夜千浔对她的殷勤招待颇为满意,脸上带着温柔的泛着爱意的笑看着她,令办公处的同僚和下属们看直了眼。

也不知道是谁先悄悄给大家在底下努了努嘴,众人会意,在给这浔王爷见礼了之后,便纷纷给小两口让地盘,临走之前还笑嘻嘻地打趣:

“浔王爷对新婚的王妃还真是看得紧呐,这追妻都追到大理寺了,歌大人,我等先去牢房里提审犯人去啦,今天你就不用来了,陪好浔王爷就是了。”

“回来!你们跑什么跑,浔王爷是来帮我们审案,也是来视察工作的,你们可不许偷懒,也不许丢了我的面子。”

歌飞飞知道

,平时南夜千浔的名声挺好,个个大小官吏都说他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也不喜欢让人在他面前跪拜敬虚礼,所以官员们都喜欢和他开开玩笑说说风趣的话。

如今见大家拿他们两夫妻开涮,还要腾地方,便赶紧将那几个要走的下属叫回来,将南夜千浔的来意道明,然后让他们将嫌犯李雄带到公堂上,大家一起审讯。

李雄的案子是件疑案难案,这几日大家正头疼着呢,听了她的话,便打消了避开的念头,各就各位,去了公堂。

带人的去带人,做书记的将笔墨纸张备好,歌飞飞则将南夜千浔迎到公堂上,两人并肩而坐,然后将相关案卷铺在了他的面前,让他趁机先快速阅览一遍。

很快,李雄便被衙役带了上来,在公堂上的衙役喊过“威武”之后,歌飞飞肃穆着一张粉脸,淡淡地说道:

“李雄,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大人,小人何罪之有?请大人拿出证据,否则小人绝不认罪!”

一般的犯人,不管有罪没罪的,只要被带到堂上审讯的,一般都会大呼冤枉,甚至痛哭流涕,以头抢地,赌咒发誓。

而李雄与一般的犯人不同,他很冷静,也很自持,既不大声呼冤,也不瑟瑟发抖、浑身瘫软。

从京兆府到大理寺,面对一轮一轮的审讯,他始终就是一脸淡定平静地反问“小人何罪之有?”,这般不发怒不生气不害怕不畏惧不惶恐的态度和反应,着实让见惯了各色犯人的审讯官们颇伤脑筋。

而且,他从不主动下跪,在京兆府的时候,每次都是两个衙役强行按着他的两只胳膊,将他按跪在青砖地上。

但在大理寺歌飞飞这里,她昨天第一次审讯的时候,并没有强迫他跪,今天也依然如此。

所以,此时的李雄双手戴着的手铐已经被解开,昂然立在堂下,也没有戴脚镣,神态十分悠闲。

歌飞飞倒也不恼,她没有回答李雄的反问,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南夜千浔,说:

“对付这样的冷静顽固派,就看王爷你的了。”

南夜千浔一直在观察着堂下的李雄——只见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相毫不出奇,没有任何特色,是那种走在街上都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或者即便注意了一转身也记不住他的模样和特点的寻常路人。

这样的人,要么真的是寻常百姓,要么,就是伪装术极佳的间谍,也是危害极大的一类细作。

南夜千浔负着手,从公堂上走下去,一直走到堂中的李雄面前,含笑问道:

“你可知,歌大人为何不要你下跪?”

李雄一下子愣住了。

他做好了很多种准备,也做好了装聋作哑顽抗到底的打算,甚至在看到公堂上出现了南夜的浔王爷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然转了无数的心思,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将绝不主动坦白交待进行到底。

可谁知,这位浔王爷不按常理出牌,居然问了他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这可实在将他难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