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雷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绿树,蓝天和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点点阳光。有片刻他只能呆呆望着眼前的景象,脑子里是一片的空白。

思维依然还停留在那条狭窄的小巷,无边的暗夜和剧烈的痛楚,这些都像噩梦一样咬噬着他每一根神经,而现在的景象更加像个梦幻,宁静的气氛,带着暗香的微风……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睁开眼,并且看见这一片美好的景象,因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除了视觉之外,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四肢,因此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地狱?不像,天堂吗?似乎也不是。那他还活着吗?这个问题在他尝试着动一下手臂的时候立刻就得到了答案——有痛感传来,虽然并不剧烈,但已经让他皱起了眉头。如果他已经死了的话,大概不会感到疼痛的吧?

他还活着,没有死?一经确认这一点,他立刻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咦,已经醒过来了啊?比我预想的还早了一天嘛?”一个大惊小怪的嚷嚷声传进他耳朵里。

他想努力扭过头去看跑到身边的人,头却很快就被按住。那个人笑嘻嘻地说:“不能动不能动,你头上插着六六三十六根银针,一动的话就糟糕了,就难医治了,千万不可以动的啊?”

听他那沧桑感十足的声音,年纪应该不小了,可语调却透着几分顽皮,大约是童心未泯吧?司徒雷想着,而话里的“医治”二字也让他怦然动心,忍不住想开口问,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虚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地步。

只保持了片刻的清醒,他的意识就又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远了去。毕竟才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就费一点儿神都还不行。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人在喂自己喝东西,那汁液苦口难当,几下来他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就这么昏迷后醒来,继而再昏迷,不知道几番几次,也不知今夕何夕,只不过每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比上一次要清醒许多,最后,当他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感觉自己有了几分力气,精神也好了不知多倍了。

而他仍然身处一片绿树蓝天的环境里,没有移动过半分。不过容身之处已经搭起了一个竹蓬,为他遮挡些落叶尘埃。周围仍然一片宁静,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动动手脚,居然已经没有半点疼痛感,胸腹间气息流畅,也没有半点沉滞的感觉,他不由欣喜万分。

没有殒命离世已经让他感到意外,看来这段时间里确实有人在为自己医治,而且很有起色,这实在是上天的眷顾,他的运气好到了极点。

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他这才发现身子底下原来铺了厚厚几层落叶枯草,还有一件旧衣服,身上概的是一件旧皮袍,领口袖口的毛皮磨损得很厉害,可以想见其主人生活的简朴随意。再循着浓浓的药味看过去,可以看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简易炉灶,一个人背对他坐着,手拿蒲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火煮着药,从背影看得出他还年轻,和自己第一次听见的那个苍老声音不符合。

司徒雷轻轻咳了一声,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那个人纹丝没动,倒好像是个聋子,保持着他扇火的姿势,似乎永远都不会手酸嫌累一样。

不同寻常的遭遇让司徒雷明白自己必然遇到了不同寻常之人,因此并没感到奇怪,慢慢地站起来,他又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还能站在天地间感到欣喜。但站了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人一声大叫:“你真是调皮啊!”

紧接着他就感觉肩膀上传来一股力,让他往后一仰,身不由主就坐了回去。不过那个人用力很巧,并没有让他摔痛。但也是这么一来,让他感觉到自己原本的内力竟然已经荡然无存了。

一刹时他的脑子也变得空荡荡的。但很快的眼前冒出的那张脸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脸色非常红润,虽然头发胡子都白了,但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充满了活力,再顺着脸往下看,看得出他身体虽然瘦但却很结实,一身青布衫并不起眼,而且还沾了不少泥屑树叶。他一只手里抓了串糖葫芦,另一只手里捏着个泥人儿,加上他的笑容透着十足的顽皮,让他显得很特别。

司徒雷被他的笑容感染明白由也笑了起来,打个招呼:“老人家——”

“啊,你叫我老人家?”老头儿一听立刻就收敛起了笑容,生气地说,“我老了吗,我老了吗?小伙子不会说话就别开口嘛,一开口就惹我生气,真是!”

哦,碰上个不服老的了。司徒雷一笑改口:“真是对不起大叔,惹你不痛快了。”

“这还差不多。”老头儿重新换上副笑脸,“不过你还是不够乖,现在不能乱动乱走,偏偏要乱动乱走,这不是在跟我调皮嘛?还好被我及时发现,哈哈,这下你想乱动也不行了。”

司徒雷说:“这些日子想必是大叔在照料我了?司徒雷感激不尽。”

“司徒雷,你的名字?”老头儿笑着一拍手,好,现在连名字都知道了,那就没问题了。”

什么——没问题了?司徒雷难免疑惑,问:“大叔的意思,是不是我的身体已经暂时没问题了?“

“那是当然。”老头儿说,“就算有什么问题,碰上了我也会没问题的,你这么问我,显然是对我没有信心嘛,我会不高兴的知道吗?以后不可以再问我这样的问题,千万记得啊?”

“真的?”司徒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心提了起来再问一遍,“大叔言之确凿,是说你能把我的病治好?”

“你什么意思?”老头儿瞪起了眼睛,“你耳朵有毛病还是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吗?要是我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千辛万苦把你从金陵城扛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当我是吃饱了撑的?知不知道你小子人高马大非常重,要不是我有点功夫,一把老骨头就被你压断了,你居然还怀疑我的本事,真是把我气死了。”

劈头盖脸一通数落,板着脸撅着胡子看上去真是气得不行。而他这话却每一字都像敲在司徒雷心上一样,把他的心敲得直颤,因为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样的意外之喜而彻底呆住。

这就像在无边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盏指路明灯,让他眼前顿时光明无限。已经注定了死忘的结局,难道还可以更改过来吗?犹不敢确信这是真的,因此他追问一句:“大叔,早就有良医断定我的病无药可救了,我也早就已经认命,生死由天定,但你却对我说,我的病有救?”

老头儿大摇其头:“你的话错了,大错特错。哪个狗屁良医说你治不好的?叫他来,让我打他几百巴掌让他清醒一下,还有什么生死由天定,谁说的这话?我也要打他几百巴掌!他们是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在,才敢这么胡说,认什么命啊?我偏要帮你改一改你的命——你知道我是谁吗?”

司徒雷说:“是想请教尊姓大名?”

“那你听好了。”老头儿一扬眉,“我就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用大拇指朝自己鼻子比划了一下,然后说,“——关神医是也!”

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怎么这调调听着和天下第一狂妄书生如出一辙呢?而且他也姓关,司徒雷不由心里一动,问:“不知道关逸飞和大叔是怎么称呼来着?”

关神医撇了撇嘴说:“别和我提那个不孝的东西,老子有快一年没见他的面了,他也不想着来看看我。”

果然是父子,难怪关逸飞会说那句“家传的医术天下无双”了,有什么样的爹就会有什么样的儿子!司徒雷不禁莞尔。

“你笑什么?”关神医有点不高兴,“是不是不服气啊?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不敢!”司徒雷说,“只是我仍然有点奇怪,大叔你既然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那么……”

关神医插嘴:“你忘了天上地下这四个字。”

“好,还有天上地下。”司徒雷忍不住又一笑,“既然这样,怎么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关神医这个名号呢?”

非但他没听说过,恐怕也没有谁听说过关逸飞还有这么个神医父亲,要是知道的话,早八百年司徒申夫妇就要想办法把他请来为司徒雷治病了,还等到现在这样离奇邂逅?

关神医不以为然地说:“没听说过不稀奇,因为我来不及出名嘛。”

什么叫“来不及”出名?真新鲜!

“是这样的。”关神医解释,“这世上出名的医者数不胜数,也有几个把自己的本事吹上天的是不是?其实他们为了成名,当然求医者来之不拒,治得好要治,治不好也要治,看得人多了,一百个当中死了十几二十个,别人容易忽略不计,只看到他治好了的那些,所以他就有名啦,这是以多取胜,一第秒年都不稀奇的!我却不是这样,要么不动手,要治就一定保证把人治好,做到百医百灵,比他们强多百倍,而且还不治那些个小毛病,那多没意思?我很挑剔的,所以订下了三条规矩,叫作三不治。”

“哦?”司徒雷问,“哪三不治?”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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