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知道的VS不知道的

“有什么问题吗?”唐茹莺声燕语。

江百果打开了吹风机:“没,没问题。”开了眼角,垫了下巴,一脸玻尿酸却打死也不承认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连烫个头发都遮遮掩掩,坚持自己是天生丽质的,不多,但不多,不代表不行。

江百果不予追究。

鉴于江百果一米五八的身高,唐茹的椅子被调得矮了些,让她坐得有些憋屈。她气势磅礴地一翘二郎腿,脚尖踢到了落地镜,使得镜子中的她连同江百果在震颤中,变幻莫测。唐茹倒抽了一口寒气,又悄悄摆回了双腿并拢的坐姿。憋屈?她一个天资聪颖的“演员”,演个楚楚可怜的受气包,虽是手到擒来,但憋屈的地方,又何止是双腿并拢的坐姿?

她不能能言善道,不能浓妆艳抹,不能一醉方休,尽管那个叫做池仁的男人秀色可餐,她也不能想入非非。

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能越雷池半步。

但这通通不在话下。一直以来,她就是个两面派,夜色中纵身一跃跃入纸醉金迷,天亮了再扮演着她的小家碧玉,以假乱真。否则,那条自称小邓的走狗也不可能代表雇主万里挑一地挑中了她,对她委以重任。

江百果拿上了剪刀:“修一下,还是?”

“等下有个舞会,池先生说你是最好的,你帮我决定。”

“舞会?你是说今天?”江百果用勾着剪刀的右手食指稍微托了托帽檐。

唐茹半推半就:“我不出洋相就谢天谢地了,总之,你帮我……”

唐茹话音未落,江百果就在做她该做的事了。刚刚,她对池仁说她今天还有十二个客人,而这其中,还不包括唐茹,否则,就是十三个了。江百果用余光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三点了,而她临时决定,要在六点赶赴一场她当时拒绝了的约会。

换言之,她要在三个小时之内,解决掉十三颗头颅。

“礼服?”江百果问。

唐茹竭尽所能:“孔雀蓝,一字肩,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像是回到十八世纪的欧洲。”

“巴洛克。”江百果点

点头,剪下了唐茹的第一绺发梢。

至于池仁,他在解决掉了那一支扭曲的香烟后,径直回了等候区。等候区除了两张奶白色的沙发,和千奇百怪的折叠椅,还有一张橙红色的单人沙发弥足珍贵。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人一让位,其余人等便虎视眈眈,这其中,包括池仁。

池仁礼让,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余人等也纷纷望而却步似的,以至于最后,它还是归了池仁所有。池仁整个人陷进去,养精蓄锐。

直到唐茹对着镜子里的池仁挥了挥手,江百果一抬眼。

“你叫他池先生?”江百果问唐茹。

唐茹拿不准江百果的目的:“嗯?嗯。”

“那他怎么称呼你?”江百果将剪刀插回了腰间的挎带,“哦,他怎么称呼你,我好随他。”

“小茹,他叫我小茹。”

江百果绕到和唐茹面对面,微微弯下腰,用刷子扫去了唐茹脸孔上的碎发,力道不轻不重,但若一定要选其一,是重大于轻的。她重复了一遍:“小茹。”

唐茹双手撑在扶手上,身子向后撤了撤。

江百果若无其事,又绕回到了唐茹的身后:“我帮你把头发盘起来。”

“不用了。”鉴于椅子的高度真的太矮了些,唐茹多一秒也坐不下去了。

“十八世纪的欧洲,你要披头散发吗?”江百果坚持。

唐茹从镜子里寻求池仁的支援,无奈,池仁在讲电话。

江百果有感而发:“小茹啊,你有没有觉得,电话是池先生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唐茹是唐茹也好,是“演员”也罢,却更是女人,是一种最善于把握蛛丝马迹的生物。她终于好好打量了江百果,她的眉眼始终掩在压得低低的帽檐之下,鼻尖上微微渗出全力以赴的汗水,两片严丝合缝的薄唇毫无血色。她大概要比她矮了半个头不止,三百六十行,却偏偏入了这一行,令包括她在内的庞然大物都要迁就她,都要坐在她的眼皮底下。

她穿着灯芯绒衬衫和直筒牛仔裤,袖口卷着,裤管也卷着,放肆地曝露着她干枯的手腕和脚踝,一举一动,却孔武有力。

总之,她和在机场高速上,留给她的第一印象并无出入:过刚者,易折。

不足为奇。

“这我倒是没觉得。”唐茹后发制人,娓娓道来,“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接任何人的电话,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避讳我。”

果然,江百果一分心,唐茹的一绺秀发便从她的指缝间滑了下去。

江百果将错就错,将唐茹的那一绺秀发就留在了颈侧。她轻笑:“那一定是因为,任何人的电话,都没有和你在一起更重要。”

“但愿吧。”唐茹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

池仁带唐茹告辞的时候,江百果没有亲送,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她站在下一个客人的身后,谈笑风生。

唐茹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是收回了她对她“不足为奇”的评价。

在唐茹心里,有这样一张纸,从中间一分为二,一边是她知道的事,另一边,是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她只知道她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却不知道她是拿了什么人的钱财,要替什么人消灾。比如,她只知道池仁寻寻觅觅二十一岁上下,自然卷,以及身患晕血症的“她”十四年,却不知道“她”的晕血症从何而来。比如,她只知道那条叫做小邓的走狗要她和池仁两情相悦,所以,她借由跨年,自导自演了一场跟踪和被跟踪的戏码,却不料,池仁咬钩会咬得这么急。

比如,她知道池仁就住在612房间,却不知道,要怎么走进他的房间。

比如,唐茹知道,这个叫做江百果的女人,若不是“不足为奇”,便是不可小觑,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唐茹更知道,她的每一个不知道,都无异于架在她脖子上的刀。

至于池仁,他也回头看了一眼江百果,像是在看和不看之间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看了。这个女人,令每一件事有始无终,悬念丛生,包括做不做朋友,甚至包括道别,小事化大,化简为繁。而他,不喜欢化简为繁,又无可奈何。

“我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唐茹揪了一下池仁的衣袖。

池仁为唐茹披上外套:“不会,很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