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魔鬼VS天使

宋君鑫在不辞而别后的第五年,杀了个回马枪。而她之所以回来,用曲振文的话说:因为没人能拆散他们。

江百果不予置评。本来的么,当曲振文和宋君鑫都不把姚曼安和当时才蹒跚学步的池仁当作人,而是当作拦路虎了,那也就没什么道理好讲了。不过好在,江百果本来也不是旨在和曲振文讲道理的。

说来,自从曲振文第一次对姚曼安提出离婚,到姚曼安从那一栋尚未竣工的大楼上跳下来,前前后后也拉了长达十四五年的战线,在这一点上,倒是不“输”池仁之后的这十四五年。

而时隔了这许久,曲振文仍对姚曼安恨之入骨,甚至都顾不上什么死者为大。

他说:“她就是一个疯子。”

当事人早就入土为安,曲振文有权怎么想,怎么说,江百果也有权怎么听,怎么想。而在江百果听来,姚曼安当然不是一个天生的疯子,她一个千金小姐,不免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骨子,和死要面子的面子。即便当她为了嫁给曲振文,不惜撒下弥天大谎时,她也不过就是个“女子与小人”。

离“疯子”,还差得远呢。

至于是谁逼疯了她,势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从始至终,对于曲振文提出离婚,姚曼安就三个字:不可能。这辈子,她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更不可能得到了,再失去。她在人后痛不欲生,在人前,包括在曲振文的面前,却只笑着道:“你尽管出去玩,玩够了再回来就是了。”

而曲振文多少次跪在姚曼安的面前:“我不是玩,我真的不是玩。”

在此之后,曲振文搬去了和宋君鑫同住,也算做了些时日的神仙眷侣。直到有一次,他和宋君鑫在机场被拦下了来,他才知道,姚曼安剥夺了他出境的自由。

而那才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姚曼安像是大笔一挥,就能在地图上框定曲振文和宋君鑫的活动范围,从不能出境,到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到方圆多少公里,她的圈越画越小,将他们的活动范围像扎口袋似的,越收越紧。她用这样的方式,等曲振文回头是岸。

“曲先生看不到她背后的可怜和绝望吗?”这是江百果第一次插话。

曲振文冷笑:“我和她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育有一子,我没有看到过她哪怕一次的伤心和后悔。她的那张笑脸几十年如一日,你不知道有多可怕。”

江百果闭了嘴。

你藏起来的心事于在乎你的人,有多令人心酸,于不在乎你的人,就有多令人作呕。

说来三言两语的拉锯,实则却折磨了姚曼安、曲振文和宋君鑫几年的时光。直到曲振文和宋君鑫变得寸步难行,兵粮寸断,而曲振文仍宁死不屈时,姚曼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几乎“高抬贵手”。

“那曲先生为什么没有把握机会?舍不得吗?”这是江百果第二次插话,她自问自答,“舍不得荣华富贵。”

曲振文对答如流:“难道我和君鑫所受的苦,和我们失去的孩子,就活该吗?”

“不活该,所以就明码标价吗?”

“她不过是要争取她应得的。”

“她?”江百果意外,“你是说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宋君鑫。

“我们,”曲振文当即改了口,“我是说我们,我和她不分什么你我。”

江百果点点头,还是闭了嘴。

还是那根本没有道理的道理,你的贪得无厌于理,有多令人不齿,于情,就有多合情合理。一边是姚曼安不可理喻的守候,一边是宋君鑫在忍无可忍后的贪婪,分明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偏偏到了曲振文这儿,却一个是可怕的魔鬼,一个是受难的天使。

说穿了,这就是不爱与爱的天壤之别。

总之,曲振文和姚曼安的这个婚,还是没有离。

在宋君鑫一次次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下,曲振文对姚曼安的一次次狮子大开口,终于将他们最后的出路堵了个死。若说姚曼安是个疯子,大概也就是从这时起。

对曲振文几近病态的恋恋不舍,使得姚曼安提出,假如宋君鑫愿和她分享这个独一无二的男人,她不介意与她分享她的万贯家财。

而宋君鑫没有拒绝。

对此,曲振文一边给姚曼安扣上了疯子的帽子,一边继续为他和宋君鑫争取着他们“应得的”利益。

在那几年的时光里,姚曼安当真开始和宋君鑫走动。她会去宋君鑫和曲振文的住处做客,也会邀请他们回她家中小住。她年纪小宋君鑫不到两个月,却也规规矩矩地称其一声姐姐。而和她的小心翼翼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大手笔,房子和珠宝,只要宋君鑫开口,她绝无二话。

只要曲振文还回家,姚曼安就觉得值。

至于那一栋地处姚会所跟前的,到她死,都没能竣工的大楼,是她送给曲振文和宋君鑫的最后的礼物。当然,当时,谁也不知道那会是“最后的”礼物。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却是真的,始终,她也要将他们困在她的跟前,她的眼皮底下。

姚曼安自认为她做了所有她能做的,问心无愧。无奈,宋君鑫却不愿再陪她疯下去了。姚曼安那张被曲振文称之为“几十年如一日”的笑脸,在宋君鑫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令她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牢笼中寝食难安,形容枯槁。

后来,姚曼安和宋君鑫是在同一天被送进医院的。

姚曼安的症状是频繁的腹痛和消瘦,而宋君鑫的症状之光怪陆离,令她被送进了精神科。换言之,尽管曲振文不说,但那时的宋君鑫,也同样被人扣上了疯子的帽子。

后来,对曲振文而言,却像是拿到了一道十以内的加减法。一边轻如鸿毛,一边重如泰山,谁阴魂不散,死有余辜,谁又将否极泰来,这小儿科的加减法他闭着眼睛,也能拿到一百分。

后来,姚曼安因为身患莫须有的胰腺癌,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而不久后,宋君鑫说是药到病除也好,说是不药而愈也罢,总之,她这一生还很长,很长。

在这第二番“推心置腹”中,曲振文共计看了六次表。他第一次看表的时候,江百果就问了他:“曲先生才来,就又赶时间?”

当时,曲振文一言未发,算是否认。

到了这第六次,江百果又问了他:“还约了人?”

在最后的吹风机下,曲振文所答非所问:“故事讲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不知道江小姐能认同我多少。”

“恐怕没多少。”江百果直言不讳,“故事中的三位长辈个个失败得很,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姚曼安撒下的弥天大谎,是她误入歧途的第一步。虽然,接下来的每一步她也都走得害人害己,但无怨无悔,却是她的过人之处。

相形之下,宋君鑫便几乎可以和“摇摆不定”划下等号。而倘若没有她的摇摆不定,或许,这其中便

根本没有姚曼安的立足之地,也就没有了以后的悲剧。纵然,她也饱受了丧子之痛,也曾真的因姚曼安的囚禁奄奄一息,也曾自作自受,却绝不无辜。

差得远呢。

至于曲振文,作为陪审团的江百果还是那句话:他还是罪该万死。他以爱为名,却殊不知,错爱有千万种,姚曼安对他是其一,他对宋君鑫,是毋庸置疑的其二。

江百果的一句“五十步笑百步”,令曲振文掀了江百果的移动工具架。噪杂声被舞曲吞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让大多数人都误以为那是一场小小的意外。

休息室中的池仁却心惊胆战,还管他什么画地为牢,三步并作两步,越了狱。

无奈,这个时段的无误沙龙一向人头攒动,加上三两助理为了帮江百果善后,也匆匆涌向她。不过就这三两秒,曲振文也不顾头发有没有吹干,指着江百果的鼻子,对她说了句什么,便扬长而去。

父子二人竟没打上个照面。

池仁终于来到江百果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江百果晃了晃双手,“连我一根小拇指都没碰到。”

“他最后跟你说什么?”

“他说他还会来找我的,最后一次。”

曲振文说,故事讲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但差不多,不等于结束。而江百果的第六感告诉她,最后的那一块,或几块拼图,才是曲振文的底牌。

“他一直在看时间,”江百果若有所思,“走得又这么着急忙慌,你说,他去干什么了?”

“我管他干什么。”池仁仍心有余悸。

“我打赌,他去机场了。”江百果有着九成九的把握,“我们都以为他会去接宋君鑫,他却没那么安排,可到头来,还是去了。”

至于江百果的猜测,是中了九成九,还是中了那百分之一,后来,她和池仁没有追究。

当晚,她首要的,是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将曲振文所言,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了池仁。而池仁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百果,是我让你知法犯法了。”

“什么知法犯法,”江百果斩钉截铁,“我顶多算是无商不奸。”

这一夜,池仁背对着江百果,彻夜未眠。抛开江百果这“奸商”不谈,母亲生前的种种,从曲振文的狗嘴里吐出来,虽不堪入耳,却该死地吻合着他年少时断断续续的记忆。原来她的气度,不过是卑微,原来她的让步,不过是逼迫。

原来推她跳下去的手,除了曲振文和宋君鑫的,分明也有她自己的一只。

而江百果自然知道池仁彻夜未眠,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偎在他的背后,鉴于亲力亲为,远比他坚定不移。她知道,那三个人的错,没道理由姚曼安一个人买单,更没道理葬送她和池仁的明天。她知道,这一切马上就能结束了。尽管曲振文仍在捏着他的底牌故弄玄虚,她仍胸有成竹,这一切,马上就能如她所愿地结束了。

一周后。

江百果没等来曲振文的“最后一次”,却等来了张什的口若悬河。

他说,无误沙龙的一个死对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无误沙龙引进了一套杀人不眨眼的设备和配方,正像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欢欢喜喜地要把这爆炸性新闻捅出去。

接着,他又说:“捅就捅喽,反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看到时候谁看谁的笑话,是吧果子?”

顿时,江百果心里咯噔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