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谦卑之心VS乐天派

好在,池仁没有对他赶尽杀绝,转而,手落在江百果的肩头:“走吧。”

“去哪?”江百果没抬眼,偏过头轻轻问。

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过如此。江百果不禁开始后悔丢下无误沙龙来给池仁这自以为是的惊喜,都怪惊喜总是和冲动挂钩,都怪冲动就像是打碎的玻璃杯,炸响和缤纷后,总是乱七八糟。她抖了一下肩膀,想抖掉池仁的手,想会不会还有转圜的余地,想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池仁却并不这么想,他甚至还在她肩头亲昵地一捏:“去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带她站直了身。

错开池仁,江百果看到在他身后,他的同僚们在万众一心地对他们行着注目礼,也就是说,躲是躲不过了。重新掩藏到池仁身前,她扯下脑后的橡皮筋,用十指飞快地抓了抓头发,再度绑好,脑海中冒出不伦不类的一句“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说来,这不就是平常的爱情。

而她渴望的,也不过就是平常的爱情。

隔着五六桌的距离,池仁握着江百果的手走得怡然自得。而江百果穿了一套藏蓝色的丝绒运动衫,在餐厅的灯光下奇怪地熠熠生辉,脚步有些做作,自顾自地像是所踏之处,都生出了红地毯。

中途,她反手紧握了他一下:“我脸上没有奇怪的东西吧?”

池仁停下脚步,转过头,大大方方地看向她,锁定了她的下巴:“都吃这儿来了。”

他抬手,用拇指帮她抹净。

江百果上半身往后微微一仰:“过分了啊。”

池仁自省地点点头:“好像是有点儿。”

可这又有什么不对?藏就藏个密不透风,暗无天日,露也露个义无反顾,反正正反两面都是他对她的真心。

“我女朋友,江百果。”池仁的介绍简单明了。

同僚中绝大多数眉开眼笑,纷纷起身向江百果问好,人性本善,看多了勾心斗角,谁又不愿用一对郎才女貌饱饱眼福。江百果话不多,但笑得彬彬有礼,春风和煦:“叫我百果就行。”直到那自作多情的男人不知死活地追了上来:“怎么才介绍啊?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儿?”

他口气调侃,却蹭地就点燃了

池仁胸口的一把火,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和放虎归山不过就一线相隔。

而江百果抢先池仁一步:“都怪我太害羞了,不让他说。”

池仁看向江百果,她轻轻倚着他,分明面不改色,却娇羞带怯地捂着嘴,却还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可她还是浇熄了他的一腔怒火。她不想让他把事情搞大,一如他不想将她卷进这漩涡,她想帮他,一如他想保护她,而既然她做到了,他又哪来的掉链子的理由。

池仁索性好聚好散:“那我们先撤,你们慢慢吃。”

江百果走了几步,忍不住一回头,找到那轻浮的女人,不出她所料地,她也在看着她,灰头土脸,咬牙切齿。紧接着,江百果做出了一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不可理喻的一件事——她向那女人挥了挥手,做出了无声的胜利宣言。

而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幸运绝不该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但今天,她却忍不住幼稚一次,狂妄一次,厚颜无耻地炫耀一次。

像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的自己的幸运,会加倍的甜。

像是并不认为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摔下来。

离开餐厅,池仁和江百果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或许这就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努不努力是你的事,你想怎样或不想怎样,也是你一厢情愿,而最后一张底牌,总归是要由命运掀开。

就像池仁本意将江百果藏着掖着一辈子,好好护着,到头来却抵不过一阵突如其来,三两下败下阵来。好在,他一直以为江百果是他的弱点,是他错了,事实上,当他将她推到人前,他心底的仓皇与沾沾自喜相比,不足挂齿。那么,她又怎么会是他的弱点?分明是他的骄傲。

他本以为他会怕得要死,但事实上,走到这一步,他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至于江百果,她倒退着走在池仁的身前,脚下安了弹簧似的:“真是永无止境啊。”

“说来听听。”池仁不紧不慢地配合着江百果的步速。

“有时候开心的事一件接一件,总觉得到头了,可没想到还有更好的,更好的后面,还有更好的。”江百果振臂,整个人神清气爽。

眼看江百果在笔直的石子路上越走越歪,池仁纠正了她一把:“那现在呢?现在又觉得到头了?”

江百果大幅度地摇了摇头:“现在觉得明天会更好。”

池仁怦然心动。

这个瘦小的女人,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屡屡在不经意间振奋他偶尔也会脆弱的心。而此时此刻,他不想拥抱她,也不想亲吻她,只想看着她以这般乐观的姿态走在他前方的不远处,正中他的视线,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然而,讽刺的是,或许渺小的人类在命运面前,还是该保有一颗诚惶诚恐的谦卑之心,而不该做自作聪明的乐天派。

例如,江百果一直在无误沙龙奋战到了除夕夜的傍晚,而当她以为她和池仁共度的第一个春节将在家常菜的香气和爆竹声中抹去她之前十五年的孤寂时,她打开家门后,迎接她的却是凉锅冷灶,以及正在打电话的池仁。

说是正在打电话,电话那厢却始终无人接听。

换言之,杨智郴失联了。

面对池仁的脸色,江百果试探地:“大过年的,有要紧事?”

池仁心不在焉,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却也是敷衍:“拜个年。”

“一年当中也就今天不用二十四小时待命,准是没听见。”江百果打开冰箱,虽将近七点了,她还是将食材一样样摆出来,准备按计划铺天盖地地大干一场。

“没听见?”池仁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咣啷一声,“从下午到现在,四个小时二十分钟了,没听见说得过去吗?”

江百果手头顿了顿,没说话,转身打开了水龙头洗菜。她告诉自己池仁没有在发脾气,即使在发脾气,也不是冲她,但或许是因为举国上下都在阖家团圆,她仍不免有些委屈。

看着江百果的背影,池仁自然知道他惹恼了她。将近七点了,他计算了杨智郴失联的时间,精确到了几小时几分钟,却忘了他答应了她会亲自下厨。但眼下,却万万还不是他负荆请罪的时候,他抓上手机,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江百果分明没脑后长眼,可愣是连水龙头都没关,就又转回身来:“他不接你打多少遍都没用。”

“我打给赵大允。”池仁侧过身,不再看江百果。

而江百果在前襟上抹了抹手,走向池仁,中途带落了台案上的一袋鸡蛋,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她一把抢过池仁的手机:“赵大允也得过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