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恨他VS成全他

翌日,周二。

早上九点半,张什一走进无误沙龙,看江百果在对着镜子自己修剪刘海儿,可谓是吃了一惊又一惊。“靠,我又穿越了?”他一边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一边自言自语,“没有啊……”每年的今天,江百果雷打不动地要去哪,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钦点江百果给他理理发,她也会说今天恕不奉陪。

“早。”江百果从镜子里和张什打了个招呼。

张什狐疑地走过去:“怎么着?叔叔给你托梦,说今年要以事业为重?”

江百果轻描淡写:“昨儿个去看过他了。”

张什一知半解地点点头,着手第二个问题。

他撸胳膊挽袖子,抢江百果的剪刀:“我来吧。”有他在,什么时候轮到她自己修剪刘海儿了?她当他这师父不中用了不成?

却不料,江百果用手肘隔开了他:“这就完事儿了。”

张什一颗心七上八下:“果子,我……没招你吧?”

江百果大功告成,掸了掸脸上的发茬,一扭脸,打量张什的小辫儿:“坐下,我捎带着给你也修修。”

张什退避三舍:“别,咱改天。今天你一准儿是吃错药了,你是要给我修修,还是要‘修理修理’我,这真保不齐的。”

而尽管张什驴唇不对马嘴,江百果却是有一说一。

很久以前,池仁说过一次,他说他不喜欢江百果只能放心大胆地将头发交给张什一人,他甚至还说,以后,就交给他好了。而尽管他就说过那一次,像是一时冲动,不计后果,说完就完了,不关他的事了,但江百果今天早上洗了头,发梢一扫眼,雷厉风行——她并非只能将头发交给张什一人,她可以自力更生。

至于什么时候可以交给池仁……江百果苦笑了一下,假如不谈恩怨情仇,既然连修眉都难不倒他,那是不是也指日可待?

昨晚,在静安公墓的骨灰堂,池仁跪倒在江百果的脚下。他知道他这么做于事无补,却还是这么做了。他天真地以为,这么做至少能让他自己好过一点,但事实上,那不过是一座他把什么都豁出去了,却还是没有活路的大雪封山。

事实上,那不叫好过一点,那叫哀莫大于心死。

直到,江百果遇山劈山。她说,要她原谅他,就帮她做一件事。

一件事。

到了她的嘴里,就像是小事一桩。

那一刻,池仁也做出了一百种假设,

她要他自行了断吗?远渡重洋吗?从今以后,在路上面对面地碰上,也要绕道而行吗?总之,那一百种的假设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百种的生离死别:她要他消失在她的世界吗?

而池仁咬定牙关:不,那他宁可她不原谅他。

江百果一手握着池仁的夹克,一手梳理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他叫什么?曲振文?帮我赢了他。”

而池仁陷在他自编自导的生离死别中,脱口而出:“不……”

旋即,他才猛地一抬头:“你说什么?”

江百果居高临下:“池仁,你是我的敌人,曲振文是你的敌人,可在我们三个人之间,却不存在着敌人的敌人等于朋友的公式,曲振文……一样是我的敌人。要不是他,你妈会长命百岁,而我爸虽然并不会多活一天,却至少能踏踏实实地闭眼,要不是他,我不会是今天这个奇怪的我,而我们,也不会是敌人。”

“所以?”池仁没着没落地,抓住江百果的衣角。她今天穿了件陈旧的帽衫,被他轻轻一扯,领口就变了形。

“比起你和曲振文,我和十五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我,其实没什么两样。除了恨透了这个四面楚歌的世界,除了要装作我行,我什么都行,我一个人什么都行,但其实,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自寻烦恼,我动不了你们一根汗毛。”江百果的手落在池仁的脸颊上,“所以,你当我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好,当我是借刀杀人也罢,你帮我赢了曲振文,我就原谅你。”

一时间,池仁没有说话。

即便他自己也觉得荒唐,可他仍不免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江百果恨他,怪他,气他,却还是抵不过她要成全他?

他才说过,他不能将她放在第一位,因为他不能放过曲振文。小则,或许他疲于奔命,不能随叫随到。大至,当一切选择皆和曲振文的兴衰挂钩,一旦杀红了眼,或许他保不住自己,甚至保不住她。

而这才多大的光景,她反倒请他帮她赢了曲振文?如此一来,他的猪狗不如摇身一变,变得冠冕堂皇。

小则,当他不能随叫随到,他反倒可以理直气壮:我可是在为了你冲锋陷阵。

大至,当他牺牲了自己,甚至牺牲了她,那也是她的选择。

光是这样想想,池仁都觉得荒唐到不可思议。江百果没有说过她爱他,甚至连“喜欢”,她都拐弯抹角的做得多,说得少,但他知道她爱他,无论他们有没有开始,又是不是落下了帷幕,尽管十五年的厚积薄发,也躲不过天翻地覆,逃不掉横尸遍野,

他也知道,她爱他。

光是她至今仍要逃,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有多爱他,才能做到连他都对他自己恨之入骨,她却仍要成全他?

“做不到吗?”江百果催促道。

相较于刚刚的入理切情,这一次,她急不可耐。

池仁当机立断:“我赢了他,你就原谅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百果默认。

池仁却不依不饶:“说话。”

“是是是,”江百果连珠炮似的,“我说到做到。”

“可你所说的原谅,是指什么?”池仁连注释都不放过。

江百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希望是指什么?”

“留在我身边,别逃,永远都别逃。”池仁的答案就在嘴边,“我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给我时间,一辈子解不开,我就解一辈子。”

江百果没有说话。

池仁就还是那两个字:“说话。”

江百果被逼急了:“好,哪怕解一辈子,也解不开。”

“那在我赢了他之前?”池仁连前前后后都不放过。

江百果推了一把池仁的肩膀:“你别得寸进尺。”

池仁不为所动:“在那之前,也别逃,该见我就见我,我的电话,该接就接,我对你长篇大论,你哪怕就回个收到,也要回。我们是有着同一个敌人的朋友也好,我是你借刀杀人的刀也罢,别让我孤军奋战。”这一刻,池仁知道了,他对她千方百计,他对她先下手为强,他对她跪倒在地,都不是他的豁出去,他的豁出去,仍该死的是他的恬不知耻。

他知道了,他就算是恬不知耻地将计就计,也好过和她别离。

周二,傍晚七点。

池仁走进无误沙龙,没张扬,和冉娜寒暄了几句忙不忙,吃没吃饭诸如此类,等江百果看到他,他才一抬手,打了个招呼。

江百果谈不上喜怒,抬手托了托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孔。她自己修剪的刘海儿算不上成功,一顶棒球帽戴了整天。

池仁指了一下休息室,意思是他去那儿等她。

江百果点点头。

不料,池仁转身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谁都看得出他在进行心理斗争,哪怕是江百果,从他的背影也看得出,他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果不其然,他转回身,向她走来,视那头发剃了一半的客人如无物,拥抱了她。

他低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反悔,来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