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是在十日之后回来的,背上还负了伤。斗于澶下令立刻撤回西凉旧地。金钗伤重未愈,对杨阎很是依赖。杨阎虽对金钗又戒心,但也确实照顾甚周到。

虽然杨阎、斗于澶、飞雪在她面前只字不提,但还是被金钗发现了端倪。随行有辆马车,马车上除了车夫,车里没人!

傍晚,几人投宿在一处山野客栈中。今儿个天格外冷,洋洋洒洒下了半天的雪。今日金钗身体比昨日更差了,杨阎悉心的端来热汤。

“杨阎,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可好……”金钗虚弱道。杨阎硬汉的心底忍不住一阵悸动。

“嗯。”

夜里,杨阎在金钗床边地上背对而坐,忽感眼皮一阵沉重,困意连连,睡了过去。

金钗拖着伤疲的身体,偷偷摸去了马车。马车里放着保暖的毯子、衣物,还有一个土陶的坛子,里面装着的是粉末。

这……是骨灰!

金钗心头一震。应该就是九幽公子的遗骨吧?

金钗定了定惊慌心,赶紧把坛子封好,忍住咳嗽以免惊动人,打算趁夜离开。伤在心口,看似凶险,实则没有伤到内脏。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的确是故意做出来骗杨阎的。这一路上金钗留下了记号给沐心慈,沐心慈也一路追着记号来。只可惜天时不利!今天下了一下午的雪,把金钗留下的记号都掩盖住了。是以沐心慈、苏昱还在路上寻找着。

金钗期盼着沐心慈的接应,天寒地冻,她虽会功夫,但受了伤,不一定能撑许久,怎知竟被发现了!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套儿!

“呵,还说不是奸细!杨阎,你的命可被这女人给出卖了!”

金钗蓦地一下,迅速被突然出现的斗于澶、飞雪以及杨阎等十数人围住!杨阎的眼神如要杀人般。

“原来你是在骗我!”

金钗心里愧疚,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歉疚的时候,抱着骨灰坛子逃走,怎奈根本不是对手。

该死的大雪!按照计划,她是沐心慈苏昱接应着一起偷走九幽遗骨的。还是怪她自己太心急了!

“啊--”金钗被斗于澶一掌劈在胸前,倒在雪地里,牵动心口的伤,呕出一口鲜血。杨阎眼中一痛,却又迅速被愤怒压下去--他最受不了被人欺骗!

斗于澶把骨灰坛子从金钗怀里夺过来,举刀一刀向金钗砍去。杨阎双拳紧握,努力忍着不出手。金钗看出杨阎对她的极度失望,心中黯然,闭眼等着斗于澶的刀。却听吭吭吭的三声!斗于澶大刀被打偏。

“要杀我的人,也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是沐心慈的声音!是女皇陛下!

金钗欣喜的看过去,正是沐心慈和苏昱赶来了!刚才那三支短箭,是沐心慈用特制的短弩射出来的。因为弩小,是以只有三发箭。早前沐心慈、苏昱被大雪困在了路上,好不容易才绕了远路追上来。

斗于澶暗骂了声“该死”,连忙回逃。如今苏昱功夫深不可测,他可不想再栽在另一个毒公子手里!

“大殿下,我来断后,你和圣人快走!”杨阎拔刀上前,直冲向沐心慈。苏昱赤手空拳,只用宽袖做武器,挥动冷风回击杨阎。杨阎功夫的确不弱,苏昱没有手下留情,不敢掉以轻心。杨阎哼笑一声,道:“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杨阎,毛头皇帝!”

苏昱对杨阎的挑衅、侮辱皱了眉,眼神又冷了几分,挥袖铲起地上几寸薄雪,白雪立刻化作暗器一般,像杨阎射去!只听杨阎一声闷哼,嘴角溢出血迹。金钗着急道:“陛下手下留情啊!”

苏昱顿了手上的动作,一脚将杨阎踢晕了去,没有杀他。

斗于澶见自己身边武功最厉害的高手都着了道,一时大急,运功快撤,无奈他完真族轻功着实差,一下子就被苏昱截住路!

“好!你今日不放我生路,我们便新仇旧恨一道算了吧!”

斗于澶与他身边七个高手一齐向苏昱攻去,苏昱身边的三大高手去攻飞雪,不过一个苍老的婆子,竟是三个齐齐被打得爬不起来,都伤残在地!原来真正的高手是这个!斗于澶急忙向飞雪求助,“圣人、圣人,你如果保得我一条命,他日我得了江山让你做大国师!”飞雪不屑冷哼了声。“老婆子我可不稀罕那虚名。”飞雪性情古怪,竟丢下斗于澶自己闪身逃了。

“雪圣人!”斗于澶大急,心头大怒。“该死的老妖婆……”

斗于澶落败,被苏昱、沐心慈逼得连连后退。因着他怀里抱着九幽的骨灰,生死不放,所以苏昱才没有硬来。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这骨灰坛子打碎!”斗于澶威胁。

“把九幽的骨灰留下,我放你一条生路!”沐心慈冷声,心里却大恐,手心都是涔涔冷汗。忽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别担心。是苏昱。

斗于澶与苏昱谈条件,放他一条生路,就留下这骨灰坛子,苏昱同意了。斗于澶警惕的缓缓蹲□,将坛子放在地上,一闪身逃走。苏昱本没有打算放过他,是以立刻追上去,却怎知刚追过去眼看要追上斗于澶,却听见身后有瓦坛碎裂的声响!那坛子竟是一声碎裂,破开来!雪风呼啦的吹,把那骨灰粉末吹得跟随雪花一同飘散,抓不住,留不住……

“不!”沐心慈扑到那坛子跟前,顾不得碎片,疯狂的双手努力捂住那些粉末,“不要吹了,不要吹了!九幽,九幽!你不要走……”风吹着细雪,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九幽的骨灰--他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苏昱顾不得追斗于澶,倒回来帮着沐心慈捂住九幽的骨灰。

“九幽……”沐心慈眼泪滴在雪里,眼睁睁看着骨灰粉飘飘洒洒,随着雪风而逝。沐心慈深深的心痛。九幽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最后证明、怀念,都消失了……

“九幽!”悲伤凄厉的呼唤声,响彻夜色。

苏昱把沐心慈抱进怀里,心痛如绞,不知是因为她为另一个男人哭泣而心痛,还是在心痛她的心痛,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竟也有丝颤抖。

“……别哭……别哭,你还有我……还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沐心慈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见,也不大哭大喊了,平静如同彻底失去了生气,行尸走肉般走进夜色。苏昱身边的高手都受了伤,金钗也伤了,苏昱下令就近在客栈里休息一夜。沐心慈独坐着,不吃不喝也不动,任苏昱说什么也不理会。

苏昱气了。

“不过就是个男人,你就非他不可吗?你看看我啊!”苏昱强迫沐心慈看他,沐心慈终于抬起眼睛,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可在看见苏昱那张脸的时候,眼泪蓄满眼眶。苏昱在那双眼中读到了浓烈的悲伤,心头针扎的疼。

苏昱气愤摔门而去,到刚才打斗的地方寻找了半夜,把仅剩下的夹杂在雪中的一点骨灰收集起来,捧在手心,递到沐心慈,开口,本想用冷漠的声音,可是却忍不住那样的温柔。

“看呐,他还在……他没有离开……”

沐心慈看着那捧混着白雪的尘灰,泪落不止,哭出声来,双手捧着苏昱的双手,用脸颊仔细感受着那冰雪中一点点生命留下的痕迹,仿若心头最珍贵的东西。

苏昱带着沐心慈一起等待那些雪化了,把留下的一点点粉末收集起来,装进锦囊里。沐心慈带在身上。

苏昱、沐心慈休整两日,立刻回了朝月城。

九幽彻底消失了,沐心慈所有的痛化做了仇恨,咬牙切齿!

“斗于澶!我沐心慈,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斗于澶知道此番暴露行踪,沐心慈苏昱定会将他再次列入眼中钉。为今之计,西凉旧地怕是已不安全。普天之下,除去姜国、天蝉,唯有东周才能给他一栖身之所。东周太后北宫玉是他母后北宫令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二人曾经极度不和、水火不容,但有这一层关系,他去投奔,无论如何也不会毫不留情。

斗于澶这才彻底下定决心,前往东周,投奔东周太后北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