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宫,谢长风低声道,“岳父今日怎想起进宫了?”

林靖城没好气的道,“你干下这等破事,我能不来给你善后?!”

谢长风挠了挠脑袋,干巴巴的道,“那日我只是想让太医诊断伤势重一些,哪想到……”

“若非如此,陛下可没那么轻松的放过你。”林靖城摇摇头,“最近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喝汤吃药吧。”

谢长风咳嗽了一下,“那个为我诊断的东宫太医……”

“你说老任啊?”林靖城嘿嘿一笑,“那小子以前从军当军医,好几次都是我将他从贼人手中抢回来的,欠我好几条命呢!”

谢长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任太医愿意帮他。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毕竟都十多年的事情了。”林靖城悄声叮嘱,“你别往外乱说,知道吗?”

“知道了。”

“回头开了咱家库房,拿些好东西给老任送去,这次若非他派人知会我,你就等着被陛下揍吧!”

谢长风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其实即便你不出这馊主意,我估计陛下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林靖城又叹了口气,“最近太子的表现实在太抢眼了,比陛下都抢眼。”

谢长风沉默了。

他握紧拳头,暗自反省,若非他做出这等不靠谱的事情,祁渊也没必要如此锋芒毕露。

不过……他又傻乎乎的笑了。

他为他展现如此风华,是不是说,他心里也是有他的?

谢长风和林靖城带着一位御医和大批药物离开了皇宫。

打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可置信,谢长风救了太子丢下皇帝这件事短短几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这样皇帝陛下还没任何责罚,还给了御医和极品药材?

宣明帝真是……太仁善了吧?

阴差阳错,因招降楚王时宣明帝给私印的举动,再加上谢长风无罪并受到嘉奖,让朝臣都认为宣明帝是个仁厚之君,本来因谋逆而动荡的朝廷竟诡异的平稳了下来,一时间无数赞颂宣明帝的奏折风一般冲进御书房,宣明帝刚开始还有些惊讶,等到再次上朝,看着朝下诸臣,他陡然心生明悟。

直到如今,他才真正的得到了朝臣的认同。

勋贵敬他不责功臣,清流赞他心胸开阔,即便是谋逆之臣,也心生侥幸,祈求宣明帝的宽恕,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宣明帝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清醒。

治大国若烹小鲜,为皇为帝,从来都没那么简单。

祁渊疲惫的坐在书房,揉着太阳穴。

自从谢长风安然离开皇宫,并未受到任何惩罚后,祁渊才算松了一口气。

不枉费他这些日子四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下一步,父皇就会将谢长风调走了吧?

祁渊愣愣的,想起谢长风苍白如纸的面容,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殿下,太子妃求见。”

祁渊回神,“让她进来。”

傅氏带着女官走了进来,女官手上端着一碗刚煲好的老参汤,“殿下,刚煲好的参汤,您用一些吧。”

傅氏将汤放在桌上,抬手让女官退下,祁渊叹了口气,“昭儿那没事吧?”

傅氏摇摇头,笑盈盈的道,“昭儿并未受惊,地动叛乱刚发生,叶右卫就带人过来护卫了,我想着崇文殿是殿下平日读书所在,若是有何闪失就麻烦了,是以直接带着昭儿以及大姐儿来到崇文殿东厢暖阁,叶右卫带人围了崇文殿,除了半中腰谢统领来找太医,再无他人来过。”

祁渊点点头,他之所以看重傅氏,不仅因为傅氏是他嫡长子的生母,还在于傅氏是神队友,叛乱发生时能做出正确举动,要知道一般妇人可想不到这一点。

“只是谢统领的伤势……”傅氏微微蹙眉,“他为救殿下遭此大难,我琢磨着是不是寻些上等药物和药方赐下去?若是能治好,也不枉费他一番忠心。”

祁渊一呆,“伤势?他怎么了?”

傅氏诧异道,“殿下,您不知道?”

她以为太子早就知道了呢!

说来也有趣,当时在场的人有叶右卫,任太医,傅氏,祁渊派在傅氏身边的暗卫甲三(就是第一天被谢长风胖揍的暗卫之一),以及尚且年幼的祁昭。

祁昭什么都不懂,他出身皇室,自然知道不能乱说话。

傅氏身为太子妃,怎能议论这等……啥啥啥的事情呢?所以傅氏也没说。

任太医后来出宫听了谢长风的丰功伟绩,以为谢长风是故意的,再加上是他诊断出子嗣艰难的,更不会说出来。

至于叶右卫,他也是一个男人,不能啪啪啪实在太过苦逼,本着同是男人,两人又没什么仇怨,就将这事咽进肚子里了。

而暗卫甲三……他倒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暗卫老大甲一——是的,甲一和乙二护持在陛□边,假死躲过了叛党,还活蹦乱跳着。

甲一知道后连忙告诫甲三忘记此事,“你忘记谢统领对殿下抱着什么心思吗?经此一事,谢统领也许性格大变,这事若是由你告诉殿下,恐怕你小命不保啊!!”

——看看当日太白酒楼爆脑袋的叛党吧,死的太惨了。

谢长风再倒霉,收拾一个菜鸟暗卫的能力还是足够的!

甲三恍然大悟,立刻对天发誓他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李太监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因为林靖城拜托他在御前进言,除了这几人,满朝文武竟再无人知晓谢长风和任太医干出的乌龙事。

也所以,祁渊也不知道。

此刻听到傅氏说的如此严重,他心下一急,“到底怎么回事?”

傅氏一呆,为何殿下这么着急?

她小心翼翼的道,“听太医说,谢统领失血过多,气血受损,而且受伤的地方太……”她有些尴尬,主要这事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怪?

“今后,恐怕,恐怕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呢……”

傅氏说完就小心窥探祁渊的神色,就见祁渊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有惊讶,有不可置信,有惭愧,还有几分失魂落魄,最后甚至浮现出几分喜色?

恩?喜色?

傅氏脑海拉紧了警报弦,她轻声道,“殿下?”

祁渊咳嗽了一下,“我要去见父皇。”

说完,他扬长而去。

背后,傅氏微微眯眼,思索起来。

谢统领身有顽疾,若是谢夫人孤寝难眠,殿下趁虚而入……

她深吸一口气,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她转身,回到自己寝宫,吩咐女官。

“我记得库房里还存着好些鹿鞭鹿茸?都打包给谢统领送去,还有之前太医院送来的那坛虎鞭老参酒,我嫁妆里带来的五百年的野山参,还有……”

她说了许多药品吃食和好几张宫廷秘传的壮/阳方子,都让女官赐了下去。

在家里养病的谢长风接到这些东西时囧囧有神,太子妃给他弄了这么多啪啪啪的好物,难道要用在太子身上吗?

他觉得自己太无耻了!

——不过再无耻,该用还是要用嘛!

谢长风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自从知道谢长风子嗣艰难后,祁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先是惊讶,再是羞愧,最后心中竟浮现出几分欢喜。

——是不是这样一来,谢长风和林氏就会和离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祁渊就无比羞愤,他觉得自己太无耻了。

即便谢长风真的钟情于他,可若是因此无嗣,那百年后谢家香火将由谁继承?

而且他是为了救他才患顽疾,自己却因此欣喜,实在是……

祁渊为如此卑劣的自己而痛苦。

不过比起痛苦,他更想快点见到谢长风。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之前的态度和想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谢长风会不会因此而憎恨他?

祁渊面见宣明帝,脸色难看至极,“今日儿子才知道谢统领居然患了顽疾,父皇,儿子实在心下难安,想出宫看望他,还请父皇准许。”

宣明帝看着忐忑难安的祁渊,板着脸,“你为君,他救了你是应该的。”

只要想起那句‘我是东宫禁卫统领,诸葛震才是皇宫禁卫统领啊’,宣明帝就胸闷,再说了,他已经施恩于谢长风,自然不愿意祁渊再去安抚。

“地动过后,恩科在即,你莫要再想别的琐事,知道吗?”

祁渊心下一冷,他低头,手指紧紧攒起,几要刺破手心。

理智告诉他,他此刻应该告退,可情感上却还想再试一试。

“谢统领为东宫禁卫统领,他为救儿子才遭此大难,儿……”

话说到一半,祁渊抬头,随即骤然停止。

宣明帝的眼神无比冰冷,他悠悠的道,“哦?然后呢?”

“儿子,儿子想着……若是不能探望,就想赐些上好药物和方子给他,毕竟他的长子已经过继,膝下只有一女……”

祁渊磕磕巴巴的说完,后背全湿了。

宣明帝淡淡点头,“恩,朕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祁渊摇摇头,缓缓退下。

站在御书房外,祁渊突兀意识到,父皇变了。

或者说以前尚且是父王,而如今,是真的成为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