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怎么办?她要不要停止计划呢?唉……

入了夜,再次不见了白千影,她是何时离开的,朱心荷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她不消多问,也该猜到她去了哪里。

熟悉的院熟悉的大门,远远的她就能看到阁楼上亮起的灯,灯光不算明亮,却有着穿透人心的温暖力量,这就像在茫茫大海上航行,突然看到了远处灯塔的光芒一样。

跳过高墙,白千影轻轻地走进院,置身在黑暗中,她却闻到了阵阵的花香,这让她感到奇怪,怎么会有花香呢?

脚步移至后园,借着阁楼上的灯光,她依稀看到了后园里的景象。

白千影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看到了一池的荷叶,还能闻见荷叶的清香。

她蹲下身来,像个得了疑心病的警察,小心翼翼地勘察着现场,植物都是活的,树木也是活的,就连小桥也恢复了流水,抬头望向那残破的屋檐,竟然是完好无损的状态。

怎么回事?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景象看了就叫人伤心不已,这才短短多少时间万物又复苏了?

来到楼上,亮灯的房间还是她原先的闺房,那里的陈设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但是又和从前很像,只是房间是空的,那个小女孩也不在这了。

走到另外一间没有亮灯的房间外,她听到了轻微的鼾声,这鼾声也是她为熟悉的。

她悄悄地推门进去,来到床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的睡颜。

他大概是睡得很沉,鼾声没有停顿过,只是黑暗中她依然能够看到他的脸好像比前段时间更加消瘦了。

也难怪,他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能够活下来已经算是万幸了。

白千影的脑很乱,她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为什么非要亲眼看他一眼才放心。

也许她不过是为了证明一些事,为了证明他是否真的回到了白家大院,为了证明他到底有没有死。

现在她已经得到了证实,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她想,她可以走了。

一步转身,没想到世界突然亮了,白千影整个人完全暴露在光明里,这让她感到格外的不安。

她要夺门而出,却听见背后传来沉哑的声音:“念念,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呢?”

扶着门框的手蓦地一顿,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为何要怕他?

即使她是经过非常之道来到这里,可是她既不是偷盗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好落荒而逃的?

白千影缓缓转过身,发现眼前又多了两簇明亮的烛光,五斗橱上摆着简易的祭台,祭台之上有几种果盘祭和香炉。

白海波已经起身拿着一支香在烛火上面燎燃,然后又吹熄了香头上面的火焰,把香插进香炉之后,不疾不徐地朝她说:“不来看看你母亲再走吗?”

他的视线又转向墙上的相框,默默地注视着,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他变了很多,人没有先前的精神,就连话也少了许多,可能他知道她来了就会走,所以,也不再阻拦挽留她。

不来看看你母亲再走吗?

这样一句征求的话语,却像是一把铜锤狠狠地砸进了她的心窝里,她能有什么理由不去看看自己的母亲?

白千影绷着脸,走向祭台,接过白海波递来的一束香,点燃,祭拜,然后把香安放在香炉的香灰里。

礼已尽到,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可是她的手却被白海波抓住了。

两只大而瘦削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凉的手,他手上的骨头有些硌人,可他手心的温却还是那么的温暖,这久违了的握手,突然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脆弱,让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父亲总是会握着她的小手,他的手掌又大又温暖……

这一握,差一点击碎了白千影所有固执的坚持。

“我的念念又回来了呀……”

白海波激动地打量着她,他的话也是一语双关。

白千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应该是看到了现在黄脸浓眉的她觉得很亲切吧!

“你可以放手了……”

白千影语气冷淡,听得人心冰凉。

“唉……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狠心绝情的孩,你一定是听说我病重才回来看我的吧?”

得不到回答,白海波继续喃喃道:“我想我死不了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你,你若还记恨我,我若死了也没有脸面去找你母亲。”

白海波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他不愿意放手,好像是怕她离开,又好像是想要为她暖手。

他看了一眼妻的照片,哀伤道:“你知道我这辈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不该怀疑她的母亲?

还是不该把她赶出家门和她断绝关系?

“我这辈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不信任你。是我亲手打破了家庭和睦的秩序,是我自己毁了你对我的信任。我错了,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我最了解你的性格,可是那时候我竟然没有相信你!你知不知道我后来得知了所有真相,我是多么的恨我自己?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

对不起你……我真的不配做你的父亲……”

白海波的眼角浮出了泪光,他苍老的面颊上,每一道皱纹都在颤抖着,叫人不忍再看。

“你可能不知道我怎么又回到这里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沐冰,是他买回了房,又把我接了回来。他现在也变了,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的悔悟,唉,人都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拥有是多么的可贵。我现在一无所有,这个房虽然写了我的名字,可是它已经不再是我白海波的房。我想把它留给你,你若不要,最好再还给薛家。”

白海波终于松掉了她的手,抬起手背擦拭眼泪,他的神情哀伤绝望,心里好像已经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他从桌上拿出一本红色的房产证给她看,看完之后又放回桌上,接着说道:“我留着一口气,就是想为自己赎罪,我希望能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天,能听你再叫我一声‘爸爸’。

“可是,我想我是再也等不到那天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对我的恨就不会减少,更不会消失。我已经没脸求你原谅我。我想……一个人只有死去之后,所有的怨恨才会消失的吧!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等我死了以后,把我和你母亲一块儿合葬……”

白千影背对着白海波,此刻听了他这番类似诀别的话,她的心疼的要命,头也疼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这种丧气绝望的话,这种话已经激起了她心里的矛盾,她在矛盾该如何对待他。

房间突然陷入一种死寂,白千影再也没有听见白海波的声音,她赫尔转头就看到白海波凝视着她母亲的照片,颤抖的右手执着一把水果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举起刀刃就戳向了自己的胸膛。

原来他那些诀别的话,不止是说说,他是真的在交代身后事。

这一刻,白千影彻底的崩溃了,所有的感情全部向她袭来,促使她本能地扑了上去。

“叮铃”一声,水果刀已经擦破白海波胸前的衣服,朝窗户飞去,刀柄撞碎了窗户玻璃,和玻璃碎片一起“哗啦啦”落在地上。

“念念……”白海波本已万念俱灰,但此时,他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这希望就在白千影的眼睛里闪闪发光。

他感动地搂住了自己的女儿,放声大哭,而白千影没有流泪也没有闪躲。

不知哭了多久,白海波就听见耳边传来悠远而细微的声音:“你若是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今的白千影心中只有恨,假如这些恨失去了能恨的对象,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海波如临大赦般,握着白千影的肩膀,动容道:“念念!你肯原谅我了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虽然没有得到直面的回答,但是他以为她是默认了,所以,他又是悲伤又是欢喜,一时间悲喜交加,把她看了又看,这才发现她的衣服上面有血,白海波大惊失色道:“念念,你哪里伤着了?快给我看看!”

白海波扳起女儿的手,这才发现她的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正在冒着血珠,他猜到可能是刚刚她夺刀时候不小心划伤的,所以他心疼不已地说:“都怪我!都怪我!让爸爸给你包扎一下!”

白海波话未说完,已经开始在房间里寻找医药箱了。

白千影望着他那微躬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用麻烦,我没事!”

“那怎么行?要是感染了怎么办?千万不能大意啊!让我先用双氧水给你消消毒,然后再……”

白海波啰嗦的像个老婆。

坐在床边,白千影看着正为她细心处理伤口的父亲,她觉得自己鼻头有点酸,但是她的眼里却没有泪。

她原本害怕自己流泪,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下,她心里难过,却还没有眼泪,为什么她哭不出来了呢?

白千影的手掌已经被白海波包成了一个大粽,可是她什么话也没说,任由他那么一道道缠裹着自己。

这种融洽的时光,他们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了?

即使白海波包扎的动作很慢很慢,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似的,但是总会有包扎完了的时候,白千影站起身张了张嘴道:“我、我该走了!”

“念念,你要去哪里呢?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你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你可以继续住在那里。你李阿姨已经替你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白海波殷切地望着她,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还有事!”

不知道为什么,白千影依然迈不过自己心中那道坎,也许是她所受的伤害深了,一切的温暖和幸福,对于她而言,都像是镜花水月,她再也不敢轻易地靠向温暖。

“那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不知道!”

白千影低下了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之上,她的脑纷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来,她还能回得来吗?

“好吧!爸爸等你,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白海波已经明白他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徒手捧沙,抓得越紧,漏得越快,反之,把手摊平,任由它去,它终究还在那里!

白千影再一次快速扫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不发一语地抬步离开,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里。

在她离开后没一

会,薛沐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他来到门边,拍了拍黯然伤神的白海波的肩膀,说道:“她走了!”

“走了……沐冰,谢谢你……”白海波拍拍他的手背表示感激。

………………

天之后,向来幽静的慧园突然变得比较热闹,康世盛一家人突然造访,竟然事先没有通知一声。

“大哥大嫂,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快快进屋!”

薛承宇听佣人报告后,出了客厅就已经看到了康世盛夫妻二人带着自己的儿还有侄女一起来了。

“当然是无事不登宝殿!”康世盛爽朗笑道。

康世盛一家四口人已经被让进屋里坐下,这边佣人已经端上了茶水,薛承宇陪着几人聊天说话。

不多时,妻穆允慧也下了楼来到客厅招呼了众人。

双方谈论片刻无关痛痒的话之后,终于转到了正题之上。

“实不相瞒,今天举家来到慧园,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康世盛说道。

“哦?是为了什么事呢?”薛承宇问道,能让康世盛如此兴师动众,恐怕不会是小事。

“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不妨直说了。今天我来,实际上是为了我这个宝贝侄女!”

康世盛说完就望了一眼身边的康雯,而康雯已经害羞地低下了头。

康世盛继续道:“我这个侄女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夫妻二人一直将她视作己出。如今孩已经长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和你大嫂替她物色了不少对象,可是她却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这真让我们愁坏了!”

“哦!我想雯雯出身名门,又在国外留过,见多识广,眼光自然也比别人的高。哪里能看得上v市这些凡夫俗呢!”穆允慧笑着说道。

“我就是说她心眼死,她谁都看不上,但是却偏偏看中了沐冰,你说我该怎么办?”

康世盛把手一摊表示无奈地说。

此话一出,薛承宇与妻对视了一眼,发现妻的笑容僵了许多,他只好笑着说道:“雯雯若真的能看中我家那个不长进的家伙,倒真是他的福气!”

“沐冰与雯雯在美国同过,两人相处的一直不错。他又与我师徒一场,我深知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所以,今天我就当着你和弟妹的面,厚着老脸替我这侄女求一门亲事!不知道你二位肯否答应?”

康世盛这话一说完,康雯脸红得像红石榴,脑袋已经埋进了林雪芝的肩窝初处,不好意思再看任何人。

我的天呐!

谁不知道想和康家结亲的多得能挤破脑袋,没想到今天康世盛能够主动为孩求亲,这叫薛承宇夫妇始料未及。

若论家世背景,两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若论年龄相貌,康雯和薛沐冰也甚为般配;若论人情,康家帮助过薛家,这份恩德无以为报。

这要是换做平时,薛家可能求之不得,但是如今,他们这当父母的实在决定不了孩的终身大事。

就说薛沐冰,他能答应吗?

现在难就难在,康世盛举家造访,当面提亲,薛家怎好直接驳了他们的面?

“这果然是天大的好事,雯雯这孩我们也很喜欢,只不过,沐冰还未回来,尚不知他意见如何。你看……”薛承宇周全地说。

康世盛向来通情达理,今天不见薛沐冰在场,也认为最好是征得他本人的同意。

可是谁也没想到,薛沐冰竟在这时候回来了。

门外进来一群人,薛沐冰抱着外甥女笑笑,走在前面,薛珍熙、朱心蕾还有薛正轩跟在后面,几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爸妈!我们回来了!”薛沐冰喊了一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康世盛眉开眼笑地说。

“师父、师母,康以笙,康雯你们都来了!”

薛沐冰看到客厅里来得都是熟客,笑着招呼道。她把手里的笑笑递给了母亲,然后招呼其他人落座。

众人互相打了招呼,康世盛看到穆允慧怀里抱着的小女孩便问:“这孩是谁的?”

“是我女儿小熙的,我的外孙女,笑笑。”

穆允慧脸上有些尴尬,毕竟孩的身份还未正是得到承认,外界并不知道这回事。

“笑笑看起来跟我孙凡默差不得大!”

一直沉默的林雪芝,看到穆允慧有了外孙女,不甘示弱地说道。

“大哥大嫂,你们几时有了孙?”薛承宇吃惊地问道。

“嗯嗯……唉,这不是混小干的混事么?”

康世盛不觉面上有光,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儿然后说道。大家心知肚明,年轻人有几个年轻时候不犯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