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西沉,天色未曙,幽暗中,一座孤坟立在角落,石碑上空无一字,坟前只摆了两根白烛和一柄长剑,其余祭品皆无。

若说牟易男原本存有一丝奢望,这一刻也全然绝望。

江湖铁律: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为什么…”失神地坐倒在坟前,她无力地低语,脸上仍存着之前的泪痕,但是面对时殁生的坟,她哭不出来,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心已遗落。

纵使再问千遍万遍,她也得不到响应了…“石碑为何无名?”抚着空白的石碑,她幽幽地问云追日。

石碑无名,时殁生要如何寻得归处?她怎能见他成为一缕孤魂?

“因为只有你有资格?他刻上名字。”云追日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竹篮放到她面前,“你是他最在乎的人,第一炷香该由你点燃。”

她拿着时殁生的佩剑缓缓站起,抽出长剑想刻他的名字,微颤的手却不试曝制。

云追日默然无语地望着石碑,歪斜的笔画泄漏了她平静表像下的伤痛。

简单的名字,她却写了近半个时辰,除了剑尖划在石碑上的声音外,四周一片死寂。

待她写完,云追日从竹篮里拿出线香递给她,却被她伸手拨开。

“除非我杀了慕容残,拿他血祭,否则我不会上香。”牟易男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燃起深沉的恨火,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你要如何杀他?”云追日没有质疑,只是单纯的询问。

“倾尽全力,就算是付出性命,我也会杀了他!”

“你知道他在何方吗?”

“我会找到的。”她知道云追日想劝她放弃报仇,但是她的决心任谁也无法动摇。

沉默半晌,云追日叹了口气,“殁生不会希望你替他报仇的。对他而言,只要你过得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牟易男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墓碑发呆。

云追日说的她都知道,可是除了报仇,她什么也不能?他做…他希望她过得好,可是她如何能忘却他的死?她做不到!

“易男…”

云追日又唤了一声,可是她依然不答。

“至少…你先别行动,等我查出慕容残的下落再说。报仇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知道劝不住,云追日只好先顺着她。

“好。”等云追日查到慕容残的下落后,她再独自去报仇,云追日不是江湖中人,不该牵扯进来。

“天亮了,我们走吧。”眼见天边已透出一线曙光,云追日担心她过于疲累,于是轻拍她的肩,劝她休息。

“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云追日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当四周只剩下她一人时,牟易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痛,泪水滴落黄土,仆倒在坟前哀哀泣诉…不远处的树上,一只深情的眼睛直盯着她,眼中盈满忧心和不舍,奈何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脑拼着她伤心。耳里听着她的低泣声,时殁生只觉心如刀割。

他曾经发誓要让她永远幸福快乐,但是在实现诺言之前,他却先让她伤心了。

压抑着冲出去安慰她的想法,时殁生不停地告诉自己,只要再忍耐几天,只要再几天…就像云追日说的,当她伤心到无法再多想时,他的出现会让她狂喜,那时候她必定会答应嫁给他,不再固执原有的想法。比起云追日原先的提议,这个方法要好得多了。

只要再几天…

***

夜深露重,即使已是夏天,仍带着些许寒意。

牟易男只穿著一件单薄的白衣,但是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夜露再冷,也不比她的心冷…从昨夜到今晚,她未曾离开过时殁生的坟前。生前,他带着遗憾离开,如今,她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将从前她不能说也不敢说的话全告诉他…倚着石碑,她喃喃诉说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从初时的嘻笑怒?,再来的殷切照顾,而后相伴遨游…她娓娓道出心情的转折,一字一句都充满怀念。

沉溺在回忆之中,她的脸上漾着似水柔情,暂时遗忘了眼前的伤痛,也忘了时间的消逝…看在时殁生眼里,除了感动之外,心里却越发忧虑。

不过短短两日之差,她已变得容颜憔悴,身形也清减了许多,全然不复原先的神采飞扬。

再也耐不住见她日益憔悴,时殁生施展轻功,迅捷地飞掠过树林,往留云轩的方向而去,至于牟易男则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未觉…***

“你去劝小男进屋好吗?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撑不住的!”一进留云轩,时殁生不管云追日早已熄灯入睡,直接推门而入,连烛火也没点,匆匆叫醒了云追日。

“我早已劝过她,可是她完全听不进去;她的固执你应该很清楚。”云追日没有被吵醒的怒气,语气平静如常。

正因为了解牟易男的固执,所以时殁生才更担心。

“你一定有办法的。”他坚信云追日必定劝得动牟易男;

云追日总是能够说服任何人。

云追日摇摇头,“这次情况不同。你的死讯对她打击太大了,除了你,不论谁出面都不会有用。”

“该死的!难道就让小男不眠不休地守在那座假坟前,任凭日晒风吹,而且滴水未进?”他担忧的语气多了烦躁和因为自身无能?力而?生的怒气。

“只有一个办法。”见时机成熟,云追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什么办法?”时殁生急急迫问。只要能让牟易男休息,什么事他都肯做。

虽知时殁生心中着急,云追日仍是不疾不徐地起身点燃烛火,没有立即回答。

“你快说呀!”时殁生捺不住性子,连声催促。

云追日微微一笑,反问他:“你是否愿意重新考虑我最初的提议?”

时殁生一愣,没有回答。

云追日继续道:“如果你见不得她这般模样,为何不干脆让步?这样做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对她却是意义非凡。或者,你是担心面子受损?”

“面子这种东西一点价值也没有。”时殁生一口否决,“身外的虚名如何能比得上小男!”

“既然如此,又是为了什么?”

“这…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你之前的提议…”他开始犹豫。

云追日轻拍着时殁生的肩,笑着摇头,“这就是虚名呀。”

闻言,时殁生豁然开朗,精神一振,他双手搭在云追日肩上,满脸喜色,“你说的对,这些都是虚名!”与其看着小男饱受折磨,然后才答应下嫁,那他宁可无条件让步,但求佳人展?。

一想通,时殁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说了声谢谢就要往外冲,云追日连忙拉住他。

“你打算怎么解释你的死讯?”

“这…实话实说?”时殁生有些不确定地问。

云追日不由得失笑,没料到时殁生竟然打算如此诚实。

“不然该怎么解释?”时殁生这时也觉得说实话不妥,就怕牟易男一怒之下,从此不再理会他。

“你听我说…”

***

从渺远的过去中回神,牟易男听到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来人像是怕吓着她似的,刻意发出脚步声,然后停在她身后。

“追日,你不必劝我了,我要在这里陪他。”牟易男倚着墓碑低语,没有回头。

“你要陪谁?”清朗的语音中满含柔情。

熟悉的嗓音令她微微一颤,闭上眼喃喃自语:“我一定在作梦…”时殁生已经死了,永远消失了,她所听到的声音只是因为思念而?生的幻觉…“小男,你为什么不回头?”

颤抖着身子依言回头,她却不敢睁开眼睛,怕会发现一切都是虚幻。

“小男,我好想你…”时殁生轻唤她的名字,悄悄地靠近她。

听着熟悉的呼唤,她终究忍不住张开了双眼。

当他的身影映人眼帘,水雾在眼中凝聚,模糊了一切的景物,跟着悄然滑落“别哭…”轻柔地拭去令他心痛的珠泪,时殁生轻轻叹息,“我从来不想让你哭泣。”

“这是真的吗?或者…会再度消失…”她不敢有希望,怕一切会在转瞬间变成绝望,却又忍不住期盼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他以坚定而温柔的语气许下承诺,不舍地轻抚她的颊,怜惜低语:“你瘦了…”

脸上传来的温热安定了她的心,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活着,并非出于她的想象,牟易男不由得欣喜若狂。

她激动地拥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哭泣,宣泄这几日来的思念和伤心。

泪水湿透了他的衣服,他只能心疼又不舍地在她耳边呢喃低语,以最无?的语言倾诉他的爱怜,祈求能止住她的眼泪。

夜风轻轻拂过,吹送着有情人的絮语…***

许久之后,牟易男终于在时殁生的安抚下止住了泪水,展露笑谑,疑问却也随之涌上心头。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双手环着他的腰,低声问:“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有传言说你死了,连追日也这样以为?”

时殁生抑下心虚,照着云追日教他的说辞开始解释。

“那天你走了以后,我也离开了停云山庄,结果在路上遇到我师兄正在杀人;或许是他杀得兴起,也可能是其它原因,他竟然将目标转向我。”时殁生稍稍打住,回想着云追日是如何交代的,然后才继续,“我侥幸逃脱,却掉了佩剑,结果让人误以为死在那里的人是我。”反正慕容残做事向来无道理可寻,再怎样没道理的事,一旦套到他身上都不会显得怪异。

“原来是因为那把剑,所以官府和江湖才会传出你被慕容残杀害的消息。”牟易男毫无怀疑地相信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出现?”

“我受了点轻伤,躲在客栈疗养数日后才听到消息。”他以颊轻柔地摩挲她的颊,“抱歉让你担心了…”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用力的拥住他,埋首低语:“幸好你没事…”感谢上苍并未夺走他的性命,感谢上苍让她仍有机会弥补一切。

“我不会轻易死的。”他微笑着轻抚她的发丝,“不论如何,我都会一辈子守着你。”

“我…”她?首看他,欲言又止。

即使时殁生在她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可是她仍?不下心中的包袱;她可以为他付出生命,却无法丢掉梦想…难道她一定得选择?不!她无法选择啊!

看出她眼里的挣扎,他笑了,不论如何,至少他在她心中已非居于次要,这样就够了。云追日说的对,山不转路转,事情并不一定只有一种或两种,他原先的顾虑更没有必要。

“小男,我有话想问你。”他愉悦的神情正好和她脸上的忧心成对比。

“什么事?”牟易男的心开始往下沉,恐惧着生日当晚的一切会重演。这一次,她是否能承受?

“你愿不愿意”

“别问!”她着急地伸手摀住他的嘴,双眉深锁,眸中凝聚着祈求之意,“你别问好不好?至少…不要现在问…”

他轻轻拉下她的手,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能现在问?”

她轻摇螓首,低头不语。

“小男,你真的不要我问吗?”他心情极好,语气轻松,眼神含笑。

“不要。”她背转身子,离开了他的怀抱。

“可是我想问。”时殁生从身后拥住她,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她的反应让他心里甜丝丝的,充满说不出的喜悦,因为她的逃避正代表了她的重视,令他不由自主地微笑着。

沉默了半晌,她才闷闷地回答:“你问吧。”该来的终究无法逃避,可是她该怎么办?多希望能永远痹篇这一刻,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时殁生转过她的身子,轻轻托起她的脸蛋,让她直视他的双眼。“告诉我,你愿意…”

当他开口的时候,牟易男的心更加沉重,却只能静静听下去,等待着她最害怕的结果。

“你愿意娶我吗?”

“什么?!”她一愣,原已跌到谷底的心瞬间高昂,却又怕自己听错了。

他微微一笑,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娶我吗?”

她愣愣地望着他,喜悦充满胸臆,一时间却无法反应。

“少门主,你不是欠一个少夫人吗?”他故意伸出莲花指轻轻点了下她的粉颊,然后朝她为了个媚眼,“你觉得我够不够资格呢?少门主…”

看到他那副模样,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开心,时殁生也乐得继续逗她,笨拙地装模作样。

笑过之后,水雾却在她眼中凝聚,教他登时慌了手脚。

“你怎么哭了?别哭…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就算了,我不在乎,真的!”虽然心中难免失落,但没有什么比让她展?还重要。

她抹去泪水,扑进他怀里,心中盈满感动。从没料到他竟愿意如此让步,只为了让她开心…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在乎她、关心她!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她红着眼抬头看他,温柔地微笑着,“你已经说要嫁给我了,不能反悔。”

时殁生大喜过望,兴奋地抱起她,“你答应了!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喜悦瞬间充塞胸臆,彷佛要炸开来似的,让他难以自制地抱着她旋转,发疯般地又笑又叫。

她含羞带怯地环着他的颈项,任由他抱着自己旋转,一颗心也随之飞扬、飞扬***

虽是深夜,言仲承的官邸里却是灯火通明,仆人来来去去地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忧虑。

而在言仲承的寝室里,他的妻儿全焦急地守在床边。

看着苍白憔悴的丈夫,巩韵慈忍不住红了眼眶。

自从接到圣旨后,他就病倒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镇日不吃不喝,有时则突然昏迷,嘴里喃着听不清的话语,就像现在一般。

“娘…娘,别哭…念衡不哭,娘也不哭。”言念衡伸出白胖的小手,笨拙地?母亲擦泪。

“念衡…”巩韵慈抱着爱子,泣不成声。

言仲承全然不知妻儿的伤心,兀自不停地喃语着。

扮哥…哥哥…***

一大早,时殁生便和牟易男携手拜访云追日,云追日早已等在大厅上,莫文谦也坐在一旁。

看他们亲密的模样,云追日知道他们的好事近了;事实上,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我们有好消息要宣布。”时殁生一脸的春风得意,以肘轻轻地碰了下牟易男。

牟易男朝他一笑,然后略带羞涩地说:“我们要成亲了,他答应…嫁给我。”

“什么?他要嫁给你?!”莫文谦一听时殁生要嫁给牟易男,差点惊讶地从椅子上跌落。这世界颠倒了吗?他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而且还发生在他的好友身上。

牟易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倒是时殁生的态度非常坦然,全然不以为意。

“恭喜。”云追日微笑着向他们道贺,顺便悄悄递了个眼神给莫文谦,让他即使有疑问也别急着开口,免得他们俩尴尬。

莫文谦接到暗示,清了清喉咙,也说了声恭喜。

“谢谢。”时殁生拉起牟易男的手,大大方方地接受祝福。

云追日走下主位,来到了他们身旁,微笑着提醒:“虽然你们决定成亲,不过别忘了还要通过牟世伯他们那关。”

“这点我们有信心。”时殁生和牟易男相视微笑,眼里充满信心,不论是什么样的阻力,他们一定都脑扑服。

云追日正想给予建议,却见庄里的一名管事愁眉苦睑地走进来,朝他行礼。

“李管事,你怎为了?”

“庄主,都怪小人办事不力,您上次交代下来的那笔生意恐怕要拖延些时候了。唉,都怪我,如果早点把生意谈妥,就不会延误了。”李管事颇感愧疚地说着。

云追日仍带着微笑,并未责怪李管事,只是问道:“昨天已经谈妥,为何要再拖延时日?”

“府尹大人重病在身,契约没有官印不能生效。”李管事叹了口气。

闻言,时殁生脸色丕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李管事的手,急急地追问:“你说府尹大人重病,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李管事被他的反应吓到,愣了一下才回答:“听说已经卧床三天了,大夫们全都束手无策。”

时殁生心中着急,回头对牟易男道:“小男,你回房等我,我马上回来。”语毕,他已不见人影。

云追日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沉吟不语。

“我先回房等他。”虽然不知道时殁生为什么突然离开,牟易男还是照他的话回房等候。

当牟易男离开,云追日又遣走李管事以后,莫文谦马上间出他的疑惑。

“我以为你是要帮殁生娶到老婆。”至少,当云追日告诉他诈死的计划时,他是这样认为。

“现在这样也不错。”云追日挥开手中的折扇,悠然地煽动着,“只要他们有圆满的结果,其它的都不重要。”

莫文谦心念一转,露出了微笑,“告诉我,你布这个局究竟是在设计谁?

一抹精光闪过云追日湛然的眼眸,他微微一笑,收拢折扇,以扇柄轻击一下身旁的茶几,“一切都是愿者上勾,我谁也没设计。”

“我真是服了你了。”莫文谦将手搭在云追日肩上,两人相视微笑。

***

之前只顾着小男,却忘了仲承会有的反应。

他早该想到的!时殁生内疚地想着,仲承最重情义,否则不会在清楚他身份的情况下,仍在大庭广为兄他哥哥…如果知道他的死讯,仲承如何能承受!

想着想着,时殁生已经到了言仲承的官邸。

凭着卓绝的轻功,时殁生轻易地痹篇了旁人,涸旗的找到了言仲承的居所。只见一名少妇守在昏迷的言仲承身旁,还有两个婢女立在床边,另外有个约莫两、三岁的男童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不愿让人知道他的出现,所以时殁生从窗边发射暗器封住她们的穴道,让她们暂时昏睡,然后才由窗口跃入。

望着弟弟苍白的面容,听着他的喃语,时殁生不禁悲从中来,心生凄然。

那每一声呼唤都像在鞭笞他的心,让他更愧对言仲承。

“仲承…”他握住弟弟的手,呼唤着久违的名字。

他遗忘了弟弟十八年,而后还假意行刺他,利用他达成诈死的计划…如果爹娘有灵,一定会生气吧。

“原谅我…”他不只没尽到兄长的责任,还害弟弟卧病在床。要如何才能弥补他的过失?

时殁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突然听到一声软软的童音。

“叔叔,你是爹的朋友吗?”

他吃了一惊,回过头,正对上一双好奇的乌眸。

原以为男童睡着了,所以时殁生并未封住他的穴道,怎知在他说话的同时,男童却醒了。

“你是爹的朋友吗?”见时殁生不回答,他又问了一次。

“是。”时殁生轻拍他的头,望着男童的眼光充满爱怜,“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他的侄子…那双眼睛多?像仲承呀!

男童攀着时殁生的手臂爬上床,笑咪咪地大声说:“我是念衡。”

念衡…听到这个名字,时殁生不由得一阵鼻酸。在他遗忘仲承的同时,仲承却始终牢记着他…言孟衡,这是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名字,但是仲承却念念不忘。

“叔叔,叔叔。”言念衡扯了扯时殁生的衣服,然后伸出三只白胖的手指,“叔叔,我三岁喔…不对,不对,我四岁了。”他赶紧再多伸一只手指。

耳里听着童言童语,时殁生愁绪略消,朝言念衡微微一笑。

只见言念衡伸出食指摆在嘴边,“嘘,叔叔,爹睡觉觉,不可以吵爹喔!”他在父亲身旁躺下,然后看看趴在床边的母亲,又对时殁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娘娘也睡觉觉,念衡也睡觉觉。”他拉拉时殁生的手,“叔叔睡觉觉。”

“乖,你自己睡,我不困。”

言念衡点点头,真的闭上了眼睛,涸旗就沉沉睡去。

见他睡着,时殁生拉过棉被盖住他的身体,轻抚着那可爱的小脸蛋;看到他,就像见到了自己和仲承的小时候。然而,逝去的岁月永远无法找回…目光再度调回言仲承脸上,看着他双颊凹陷的脸孔,愧疚又占据了时殁生的心。

原本俊朗的弟弟竟憔悴至此,一切全是他的错!

“仲承,你醒来吧,我没死,大哥没死!我求你快点醒过来!”时殁生紧握着弟弟的手,似乎想将所有的力量都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