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店在木渎风景区的西头,单间店脸,里外两进,外面就是店铺。古玩店是陈忠开的,陈忠是金旗的朋友。在工厂倒闭下岗时陈忠收留了他,借钱让他在尧峰山山脚下租了房,并且当了古玩店业务员,每月一千二,成了大生意再分红,生活总算有了着落。当然陈忠也不吃亏,金旗的古玩知识帮了他不少,一年来做了几笔像样生意,本渎风景区旅游品一条街着实添了几个叫得响的故事。古玩店就三人另一位店员叫梅玲三十不到,白嫩嫩的,典型水乡女子,一口吴侬软语甜得发腻。这不,金旗一踏进店,梅玲就媚笑着说:“哟,昨夜干什么了,睡过头了吧。”

金旗轻轻问:“老板呢?”

梅玲指着里间努嘴说:“刚才还在问你,他进了货想找你看呢。”

屋里传来喊声:“是旗子吗?进来。”

金旗踏进里屋,陈忠正拿着放大镜相当认真地端详着一只墨地三彩梅瓶。他头也不抬,说:“梅瓶是清客那里弄来的,你看是真货吗?”

凑近看了一阵,叹道:“墨地三彩不同于传统的黄、绿、紫釉上三彩,它是先在器物胎上刻出画面,再用青花、釉里红、兰青三种色彩渲染后敷釉烧成的。五彩以描金为贵,三彩以墨色质地为贵,若是真货当为稀世珍宝,因为清康熙晚期墨底三彩就停烧了,成件甚少。这个梅瓶一看就知是釉上彩,高仿无疑。”

陈忠放下手中的梅瓶,说:“我也知道瓶子不是真的,但仿得确实漂亮,大概也可以算清晚期仿品吧?”

金旗又反复琢磨,摇摇头:“看青花色发淡紫应该是现代作品,景德镇有人专仿,手段十分高明。”

“你看能买多少?”

金旗默默盘算一阵说:“现代仿康熙瓷外面有价,能值二、三千吧,买好了至多五千。有些送礼的专淘这些精美的高仿品,糊弄自鸣清高的当官人。”

陈忠起身用布巾包好梅瓶,说:“我这就和清客谈去,若他肯一千出手,我便收了,好歹也能赚两个。”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清客是木渎镇一家茶艺馆,也做古玩。老板彭清客是陈忠朋友,常倒些江西瓷贩的高仿品,专卖给那些新入门的古玩爱好者,利润相当惊人。木渎灵岩风景区游客很多,古玩店就有三、四家,生意都算可以,一个月开销除去,能赚上万。

老板刚走店里就来了客人。一个中年游客走进门来,头戴黄色旅游帽,挂着胸牌,一看就知是广东客人。

“老板随便看,看中什么我给你介绍介绍。”梅玲笑盈盈地招呼着。一般游客都吃她一套,接下来就会套近乎。可是今天客人不接口,一声不吭地看着博古架上的每一件古玩,嘴角浮现的浅笑明显有蔑视之意。

一圈下来独独指着一方石砚问:“小姐,你能告诉我这方石砚的来历吗?”

梅玲一愣,这方石砚是金旗前几天进的货,说是清代澄泥砚,化了一千元,陈忠不太乐意说太素赚不了钱,今天真有人来问了。她柔柔地说:“先生好眼力,这是一方清代澄泥砚,古董呢。”

“哦,小姐能详细说说这砚的出处、来历、为什么判定这是澄泥砚呢?”客人笑着,目光中轻蔑之色更浓。

不等梅玲尴尬,金旗已经迎上前从架上取下石砚把玩着说:“一听就知客人是识砚之人,小店珍藏此砚终逢识人。既然先生问到就由我来为先生详细说说此砚。这砚是中国五大名砚中名列老四,老大端砚、老二歙砚、老三洮砚。澄泥砚在东汉三国时期就有雏形,宋人《文房四普》中记‘魏铜雀台遗址,人多发其古瓦,琢之为砚,甚工,而贮水数目不燥。’后来盛唐澄泥砚制作水平已然相当高明,称澄泥砚为‘砚之王者’,这方澄泥砚为清代作品,仿汉末央瓦型,墨堂平浅微凹,墨池如一弯新月立平堂上,这砚体自然包浆是不能作伪的,敦厚气派自有一种现代人无法仿及的岁月神采。所以小店以高价收时便确认此为清代名砚,具体为清代何期我想留给客人自己探究更加有趣。不知客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