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333年,10月18日1320时

边陲星,南二区D市

维恩走进公寓的一楼大厅,径直朝着电梯门口走去。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打着领带,里面是一件白衬衣。高壮的身材和腋下的手枪被黑色的衣服很好的掩饰。手里拿着个*包,这副打扮让他去与其他擦肩而过或者站在身旁等待电梯的普通市民毫无区别。

他按下了十层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地关闭。

他身旁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孩子面向他,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他看了孩子几眼,孩子在对他笑。没有杂质与含义的笑容,很纯真。

电梯在十楼停下,他走了出去。

他来到1003号房门前,观察到有个猫眼与他胸口平齐。他取出军情局准备的特制的卡片从卡槽划过,然后用拇指头按了一下指纹识别器。身份认证成后房门打开,他快速进入并顺手关闭房门。

“詹妮,我已经成功进入目标区域。”他喉部动了动,这个音频信号被发出。

“收到。”詹妮回答。她坐在车上,在公寓的停车区候着。“周围一切正常,目标暂未出现。”

维恩抽出身上的手枪,眼睛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子,布置也简单。他走了一遍三个房间和书房、大厅等地方,记下布局。最后,他返回大厅,在沙发上静坐。他现在需要的只有等待,无意间,他发现了前面全息投影器旁的一个相框。

这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年轻的女人拉着可爱女儿的手,微笑着;旁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略显斯文的黑发男人。维恩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

上头给了他七天时间休息和调整,然后麦克琳少校安排给他一个“简单”的恢复任务——与詹妮合作,刺杀该男子并收集可用的资料。目标被证实犯了间谍罪,窃取机密多次与叛军互相勾结。

这个任务轻松无比,但以前的热忱已经消失,他感到的只有沉重。

他虽然怀疑一切,但要面对的是命令。想要把十几年,根深蒂固的本性抹去,仍是痛苦而难以抉择的事情。在踏入公寓的第一步,良心与本性就在不分胜负的抗争着。他无法判断该目标的好坏,怀疑令他无法继续。

或许你错了呢?他的心在发问,如果所知道的一切只是凤毛麟角,断章取义呢?他违背了命令,抛弃了士兵的天职,剩下的全是错误选项,甚至会令更多人身陷危机,他能对得起自己吗?

但又有声音告诉他这是对的。他必须继续下去,他窥视到了真相的一角,而他现在需要拨开重重迷雾,让真相暴露在光芒之下。他有选择,但必须要做出正确的——他没有机会再犹豫不决。

“维恩,目标已经出现。”

詹妮的声音打断了他在纠结于对错的过程中。

“明白,按原计划行动。”

维恩拿起手枪,推开保险,但依旧是静坐在沙发上。

电梯再次在十楼停下,一名三十多岁的男性走了出来,他手里拿个包,快速走向1003号房门,而另外一部电梯里,詹妮也走出来,跟在目标身后。她步伐平缓,但很快就靠近了目标。

目标取出房卡并通过指纹验证后,詹妮手里的枪已经顶在了他的腰上,“放轻松!”她把他推了进去,用脚把房门勾上,“坐到沙发对面!”詹妮推了他一下,那个人往前踉跄几步,但还是老实坐在了维恩对面。

“方生先生。”维恩客气的说,身旁的詹妮把他的提包拿过来,翻了翻,取出一台电脑和一个微型储存器,她拿起指甲片大小的储存器,对方生说:“你一个普通职员,居然也会用这种高级加密的储存工具?”

“个人爱好。”他说,看上去很镇静,但维恩却发现他的一只手不安地放在了腿上,揉.搓着。

“我们今天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取些东西。”维恩对他说,“第二是你的性命。”

“如果你合作的话,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方生的脸色终于发生变化,但维恩的枪口始终对准他。而就算没有这把枪,他也能肯定维恩可以在瞬间毫不费力的把他杀死。他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他也知道他们向来都杀人不眨眼。

谈话间,詹妮取出了自己的电脑,把储存器连接上,她抬头说:“给我密码和指纹识别。”

方生一一照做。

她迅速浏览着,但记录的内容平凡而乏味,甚至有些地方潦草得像是胡乱涂上去一样。不过,她知道这是情报人员的惯用伎俩。

詹妮关闭电脑,朝着维恩点点头。

维恩抬起枪口,对准了方生的脑袋,手指头微微把扳机压了下去,保持着击发的最高灵敏度。

他面无表情,但心里在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用力。

方生没有祈求,但满头大汗,一脸的绝望。突然,他身上的通信器发出了呼叫声,他差点就跳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口袋上,维恩枪指着他,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什么人?”

方生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绝望的脸上带着哀求对维恩说:“这是我女儿的通信。”他把通信器拿出来,“先生,我希望还能对她说几句话,就几句,不会耍花招,求求你了!”

“一分钟。”维恩说,他把枪口放低。

“谢谢你。”他感激的说,颤抖着接受通信,他女儿的影像被投射出来。

“爸爸!”她看上去大约六七岁,留着齐眉的乌黑头发,穿着连衣裙子,很活泼。“咦?旁边的叔叔阿姨是?”

“他们是爸爸的朋友。”方生擦掉汗,微笑着,“快打个招呼。”

“叔叔阿姨好。”她乖巧的说。

维恩露出了僵硬的笑,但他不禁又悄悄把藏好的手枪再拿低些,不让这女孩儿看见他手里头的东西。

“爸爸你什么时候可以放假回家呀?”她很期待的问,“你上次保证过,会找时间带着全家一起去玩,我这次再也不会给你耍赖了!”

她很认真。方生努力的挤出笑容,“小梦,爸爸保证,只要有时间,一定会回去,完成你所有的愿望和梦想好不好?”

“哦,”她失望地点点头,“但是不是最近又没有时间了?”

“这个,爸爸确实很忙很忙。你看,叔叔阿姨都在这儿等着,需要我的帮忙。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去玩了,然后让他们在这里无限期的等待下去吧?”他对他女儿说,“对吧,小梦?”

“就像我等待爸爸一样?”她问。

“对,就是这种感觉。”方生点头,“你年纪也不小啦,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朝着你期待的方向发展。你该听妈妈话,可别老是淘气任性。”

“我昨天还帮妈妈去遛狗了呢!”她不服气的说。

“做得好,以后也要保持下去……爸爸妈妈所做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虽然某些事情的发生会令你痛苦和难以接受。请记住,一个人总要学会习惯,就像习惯爸爸不总是有时间陪伴在你身边一样,但我永远会想着你。”

“我会听妈妈话的。”她保证着。

“乖孩子。”他微笑着,“但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忙,你替我转告妈妈,我会找时间回去的。爸爸爱你们!”

“再见,爸爸!”她挥了挥手,通信断开。

结束通信后,方生瘫软地坐在沙发上,他伸手扯了扯脖子的领带,像是完成所有心愿般,松了口气。

维恩想用力扣下扳机,结束一切。但抬头时又看到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而他却要打破这个温馨家庭的世界,那个女孩乖巧的面容仍浮现在他脑海里,横在方生胸前。他无法想象孩子失去父亲的那种痛苦。

他问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他脑子像是被胡乱扔到了搅拌机里,又乱又痛。然而,真相的一角告诉他,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多无意义的牺牲,就像自己的手下,就像那些不知道正确使命而拼搏的士兵们。

“你可以走了。”他收起了枪,手是颤抖的。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第一次违抗命令还是他终于做出认定的正确选择。

“什么?”詹妮很疑惑的看着维恩,“他可是我们的目标呀!”

方生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但他没有起来,他认为是对方开了个玩笑。

“我不能确定任务要我们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你能懂吗?”维恩问她,他迫切需要一个答案,“我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好是坏,但我们曾经做过的错事太多了。事实告诉我,必须要去做对得起良心的事情!”

“就如同我不希望因为阴谋而产生的毫无意义的死亡降临在我们的同伴,我们的战友身上一样。”他站起来,看着詹妮的眼睛,放下枪,“你要阻止我?”

“但这是上头的命令。”詹妮不解。

“那就别管他的命令!”维恩大声道,“就是这些命令,它操纵、利用着我们去做各种不管对错的事情。它只把我们当做机器使用!”

维恩的话令詹妮沉默,她现在一肚子的问题。

“你的办法就是这么让他走出去?”但她收起了枪,“这太愚蠢了,我随便想一个办法都比你这个糟糕主意要聪明得多。”

维恩对她露出了个微笑,她做了选择。但也意味着,她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责任完全肩负在维恩身上,他是否能够承担未来呢?

“必须仔细想想。”詹妮坐了下来,“上头的要求是让我们把他杀掉,但如果在我们报告完成时,这家伙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我可以预测到我们不会好过。所以必须换一种方案。”

“当然,现在不能鲁莽。”维恩赞许的点头。

“你们决定放过我?”方生听了一会儿,总算从即将死亡的阴影中转换过来。

“别看着我。”詹妮对他摆手,“我从不相信你这种人,如果没人阻止,我会是第一个干掉你的。”

方生后退了一步。

“你们想听吗,我有个办法。”

“说说看!”

“你们执行任务前,应该知道我是军情局的人吧?”

但他们都摇了摇头。

“好吧,但我知道你们——军情三处秘密培养的杀人机器。”他说,“我原先也涉及这方面的机密,但由于掌握着一些他们不愿意让我掌握的东西,就像那些叛乱军官一样。”他耸耸肩,“你知道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只能面临被抛弃的结果。”

“能告诉我更多的实情吗?”维恩问,他现在迫切的希望要穿过周围的重重迷雾,去探索真正的真相。

“嗯,你救了我一次。”他很认真的说,虽然额头冒着汗,“我知道被你们盯上的人都是必死,但……”

“说点实质的。”维恩打断他,他非常反感他人评论他们的杀人技巧如何如何的高超。

“一时半会也很难说清楚。”他摇摇头,“但我感觉你和我当初差不多,开始对自己所执行的一切充满怀疑。”

“我有个东西可以给你。”他翻着桌子的底层,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如果可以的话,帮个忙,在我大腿处的皮肤下有一枚植入芯片。”

维恩接过他的刀,很快就在指定的位置取出一枚细小的芯片。

“这里面包含我用于保命的信息和所知晓的一切,还有军情人员终端的登录方式以及密码矩阵。既然他们已经要对我下手,那这些东西无论作用多大,我都难逃一死。”方生看着维恩,“但你们动手的时间比我预期要早很多。”

维恩把东西收起来,赫莉博士肯定会用得上。

“那你怎么制造自己死亡的假象呢?”维恩问他。

“这简单。”他笑着说,“当初我接受的一系列训练就是为此,制造一个人的死亡迹象,对我来说只是家常便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