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见赵匡义眼神发直,心有不甘地问:“想什么?想我师姐长什么模样?”

“不,”赵匡义急忙掩饰,站起身在屋里走个来回,“我估计皇上破掉南唐之后,或许下一目标会是蜀国吧?”

“听说扬州城已经是一片瓦砾,该天杀的。”秀秀咬牙骂道,“十里扬州,一夕之间被你们这群人毁掉了。”

“好了好了,”赵匡义重新坐回床边,“不破不立,不出三载扬州依旧重归繁华。”

秀秀想起几年前父母残死,妹妹叮当又下落不明,止不住失声痛哭,赵匡义见秀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心里烦燥又不便发做,耐着性子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槽帮是咱们的银库,槽帮经营好,终会有血恨的一天。”

“能吗?”秀秀泪眼婆娑。

“当然。”赵匡义脱口而出,“我……”他突然发现失口,话语急换:“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秀秀闻听此言倒在赵匡义怀里再次痛哭不已,半响抬起头:“你一走数月,再不回来,那两个人非把槽帮搅得不得安宁。……时间已晚,你明天再去找他们。”秀秀见赵匡义脸色阴沉,又腻笑着哄他:“听说在兵营里待几天,看见母猪都会有意思,真的假的?”

赵匡义笑:“净是胡说,每天战事不断,哪有心思看什么母猪?能吃顿猪肉已经谢天谢地。”

秀秀嗔道:“没个正形。回去找你的符六去!”浪笑几声扬手熄灭烛火,赵匡义伸手摸进秀秀的抹胸,两人滚到一起……

大梁留守王朴合上礼部送上来的奏折,接过伺童递来的毛巾擦把脸,靠在软椅上出神:礼部因皇上出征在外无法殿试,奏请将及第举人逐科定好人数,合并试卷存档,等皇上回宫后再行定夺。这本是件正常不过的小事,王朴没有理由不予同意,可他突然想起与梁意娘归乡省亲的李成:约定的时间已过,他何以还没有回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微弱的烛火在轻轻跳动,初春的夜风将窗纸吹得“哗哗”响,王朴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更衣休息,忽然胸口发虚眼前昏厥,两腿一软又重新坐回椅子。怎么回事?王朴暗自吃惊,难道身体有什么异常?身后的伺童被王朴的动作吓一跳,不明白老爷为何会突然重重坐在椅子,惊声问道:“老爷,你……”

“没事。”王朴咽下一口唾沫,轻轻摆手,“没事,忽然想起些事情。你去睡吧。”小童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王朴在椅子挺直腰身,再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或许是起身太猛?王朴听听窗外的风声,没有李成的消息,连李煦最近也没有动静,他们都忙些什么?他边寻思便站起身往后堂去了。

王朴在想李煦,大乔小乔也在谈论李煦,李煦短短的一封信只是报个平安,说是元日前不一定回大梁。“他一准儿是寻到什么事情,”大乔不服气地说,“寻到好事总是记不起我。”

“你别发嗲,”小乔翻个身,“你都忙活城北的那位去了,还想轮到什么好事?”

“你别瞎说,”大乔从**坐起身,“我只是去帮忙,喜梅嫂子吩咐我去的。”

“少拿喜梅嫂子做挡箭牌。她吩咐你的事多了去,你几时像这次听话?我才是担心大哥,说是去兖州,可我总觉得他并去那里,而是去了另外的地方,可能还发生了一些说不出口的事。”

“为什么?”大乔好奇地问,“大哥怎么可能骗咱们?”

“说你是猪脑,也就能给月桂拎个漆桶。你不仔细想想,大哥若没有事,干嘛信里还要特意说明身体安好,勿念。真要是安好总该元日前回来,偏生又回不来。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可能是被人缠住脱不开身。”

“笑话,真要被人缠

住,哪有工夫写信报平安?”小乔不屑一顾地看看大乔臃胖的身子,“以后少吃饭,吃那么多,离猪不远了。”扭身抱住被子,“大哥现在到底在哪儿?”

“求你个事儿。”大乔突然开口,“你近来也没事,明天帮我送漆器可好?”大乔白天在城北旧宅累得要命,月桂大活没有,小活不断,他得满城跑来跑去送货。

“也好。”小乔寻思半响,刚想答应,耳边传来大乔的鼾睡声。大乔跑了一天的路,好容易趁晚上躺在**伸直腿,来不及再多考虑大哥李煦的事情困乏地睡过去。

赵匡义在槽帮的大厅里连摔了两只茶碗,他不能不激动:离开不到三个月,槽帮现在要运往东西南北的货物堆积如山,可调度乱七八糟,谁也不买帐,谁说也不算。“娘个屁,你们还记得我临走时怎么说的么?”赵匡义按捺住心中怒气,“是群龙无首还是都想争个首?你们说说看!”

站在堂下的几个头头面面相觑,低下头谁也不出声。赵匡义指指站在身边锦衣华丽风姿绰约的秀秀:“日后我若不在,绪事皆需经秀秀副槽主同意。”

厅内鸦雀无声,赵匡义自嘲道:“大梁的槽帮有女副槽主,想是从我开了先例。不过,这一切的过错在于你们,最起码的责任分工都无法维系。”

众人知道秀秀的来历,但在赵匡义面前不管露出不满,相互偷眼扫几下,虽说新任副槽主长得漂亮,可漂亮不能当饭吃,一没功劳二没资历,凭什么做副槽主?有的整理裤角上的泥,有的掸衣服上的土,却不上前来参拜副槽主。秀秀面显尴尬,正欲发作,赵匡义使个眼色。

秀秀坐在赵匡义下首,启口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不服,也知道你们个个都是槽帮的好手,但试问你们各位:谁能周旋于大梁城里的各位达官贵人之中寻来槽运的货计?只靠寻常百姓的三石米四担柴,各位到哪里去寻吃喝着落?”说罢,又指指身旁的桌子,“刚与三司谈妥,此番南征的槽粮运调是由官府直接委派给咱们槽帮。诸位切不可大意,尤其是损耗务心要严控。谁要搞出意外谁自行添补。这是给诸位的花销,每人黄金十两,你们各自取走,我与槽主还有事商议,不能陪诸位消遣。”

众人见秀秀揭开盖在桌上的红布,黄灿灿的金子晃得众人两眼发亮:“谢槽主,谢副槽主。”呼拉拉拿过金子,又拱手说:“请槽主放心,我等一定听候副槽主调遣,槽帮大兴,槽帮大兴。”赵匡义在乱哄哄的喝诺中看一眼秀秀,会心地一笑,秀秀从未经过如此场面,一时激动地双颊绯红。

回到后堂,赵匡义对身旁的秀秀说道:“对这些人,不能光宠,必要时也得杀鸡给猴看。”言罢,留下秀秀,独自出门直往城北寻找慕容。慕容*上身双手平举,站在院中扎马步,浑身的汗水滴落在地,脚下的土洇湿一片,见到赵匡义进门,收式道:“大人,你不是去随军去前方了?”

“我去前方,你与木影把槽帮搞成什么样?你留份手令,他留份手令,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没料到赵匡义开门见山提槽帮的事,心里一“咯登”,急忙穿好上衣拱手说:“属下一片赤诚,请公子明鉴。”

“你擅离职守私自外出,竟然连一点规矩也不懂?”赵匡义满脸阴霾,“你说,我该如何责罚你?”

“我本打算在出城解决掉李煦,可一直没找到好时机,那厮说是去兖州,结果跑到半路又折回陈桥。我追到明华寺才将其捅伤。”慕容辩解完,跪倒在地:“属下自知此举有失妥当,任凭槽主的处置。”

赵匡义略一思忖:“念你报仇心切,此事暂不追究,日后再有此违纪之事,两罪共罚。先起来吧。”待慕容站起身,赵匡义又道:“你曾斩杀槽帮的帮主,被人认出定会

影响大局,槽帮那边你不宜再去。……此前是我的失策。槽帮的事务我已经交给水影打理,相信我不在时她一定会处理好。”

慕容心里大感失落,此前赵匡义曾亲口答应自己将槽帮交付自己,结果现在却交给“会仙楼”卖唱女打点。他强忍住不露声色,拱手说:“槽主思虑全面,属下佩服。但听槽主吩咐。”

赵匡义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日后路还长呢,可惜你几年前在兖州留有案底。不过,”赵匡义又莞尔一笑,“虽说目前你注定要隐身幕后,不过,相信你总有出头之日,事在人为。”

慕容低头不语,赵匡义站起身取过身边的包裹:“这里有一些银两姑且做花销。我还有事不便久留。”说完,径直出门。慕容怒气冲冲地抬脚一跺,脚下的方砖裂成数块。赵匡义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自己好歹也算官宦世家,那个婊子算什么?慕容继功睁着独眼在屋子里转了又转,起身走出家门,准备去酒馆一醉方休。

说来凑巧,大乔拉着小乔在城北旧宅帮月桂忙乎完,碍于情面,高低不肯吃饭。二人走出巷口站在路边商量到哪家酒肆吃羊杂牛肺,正好被迎面走来的慕容看到。慕容认出大乔小乔,低吼一声冲过来,不由分说每人脸上揍了一拳。

“谁?”“干什么?”大乔小乔满眼金星,晕头转向,未等反应过来,分别又被打几拳。两人拿出当年讨饭时练出的本事,齐齐跳出圈外破口大骂:“哪来的独眼?不要命了?敢打你家乔爷?”

慕容也不答话,一个箭步跳将过去挥拳又打,大乔小乔各自施展三角猫功夫,左突右挡,结果身上依旧挨不少揍。小乔见对方身手敏捷难以应付,喊一声:“跑”转身欲逃,被慕容扫倒在地,一脚踏去左腿立时骨折,抱着大腿在地上翻滚。大乔见小乔受伤倒地,知道今天遇到硬点子,舍了命扑过去想摔倒慕容。慕容身形一转,两手一牵大乔的左臂,趁大乔下盘不稳向前的机会,双手合力一别,“咔”地将他的左臂拐断,骨头断茬立时露出肉外。

“哎哟,”大乔衰嚎道,“你是谁?为什么打我们?”

“你们认不出我来了?”慕容见有路人围观上来,恨恨说道:“五年前抢了我的东西你倒忘记了?算你们命好,告诉你们,去陈桥明华寺给李煦收尸去吧。”说完,分开众人急急遁去。大乔一愣:大哥死了?他……他是慕容?怪不得大哥要去兖州,原来大哥早就估计他还活着。大乔眼见慕容离开,听到小乔的叫喊,咬紧牙关过去背起小乔,二人三条腿,推开围观的人群二拐三拐回到“乔雅斋”。

“乔雅斋”门庭冷落,绿珠闲来无事,想起李煦说过粉彩画难画,翻出李煦曾画的图样,拿起笔开始素描蝙蝠和兰草。听到门响,出来见二人鼻青脸肿瘸腿断胳膊满身是血,大吃一惊:“你们是怎么了?谁把你们打成这样子?”

小乔摇摇手:“问这些做什么?快把我们扶进去找郎中去。腿怕是废了。”

绿珠与喜梅把二人扶进屋,喜梅怨恨地说:“你大哥不在家,你们出去打架?这不是添乱?”

大乔本想说:人家是自找上门,还让咱们去给大哥收尸。可又怕说出来喜梅和绿珠承受不住打击,吱唔道:“对方人多,又突然冲过来,我俩没防备。”

“我去喊郎中去。”绿珠说完,一阵风般跑走。大乔坐起身,“嫂子,明天我得出趟门子,你替我准备一下行装。”

“伤成这样还出远门?”喜梅扶大乔躺下,“什么事急成这样?要走也得伤好之后。”

大乔心急如焚,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大哥的信是什么时候来的?是我大哥的笔迹?”

“当然是你大哥的字迹?”喜梅满脸诧异,“怎么,你要去找你大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