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勇听到蒋振随说到自己居然在魏庙的百姓心中有如此高的威望,心里有几分喜悦之情。蒋振随一大早来找敦勇主要是想请他去家里招待一些李姓人家的亲戚,蒋振随的儿女亲家李姓也是魏庙的大户人家,而且两家还是通家之好,刚拜过天地的蒋峰就把新娘子李大妮一个人撂在家里走了,李姓人家是要来找蒋家讨个说法的。敦勇听说李姓人家要来蒋家闹事,他一时间也是觉得手足无措。

蒋振随正在和敦勇商议着对策的时候,门外突然间涌进一大群李姓人家的人,他们吵闹着要见族长蒋振随。

“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话好说,都进屋子来吧。”敦勇招呼着李姓人家的人走进屋子。“你们是来找蒋峰的,我和蒋族长也正商议去哪里找他呢。是吧,蒋族长。”

“嗯,是的,是的。”蒋振随不停地点着头,“就是我和文大人西去合州,又去大漠,在汪古部落还险些被人劫杀,九死一生才把孩子找回来的。”

“我姓黄,人称黄连素,和李家是亲戚。这次来,是一定要有一个说法才会走人的,你是这里的父母官是吧?”黄连素看了一眼敦勇说,“找不到人,你这个父母官是脱不了干系的。当官就要为民作主办事,是吧?”

“那是,那是。”敦勇看了一眼屋子里一个个面带愠声的男男女女,他觉得还是先按抚一下这些人为上策。“刚才我和蒋族长正说着呢,正准备去找人呢。”

“去哪里找?”黄连素紧逼不让,“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敦勇有些迟疑,他看了一眼蒋振随,“那也好,蒋族长,你就带着他们先去吧。”

“现在就去?”蒋振随也有些犹豫,他看了看敦勇,“文大人,不如咱们一块去吧。你是大好人,我知道的,你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一块去。对,一块去。”黄连素大声叫喊起来,“你是这里的父母官,要和我们一块去。如果你不去,俺黄连素可不是吃素的。”

“那也好,我也正想去淮河岸边看一下呢。”敦勇看了一眼黄连素和蒋振随,“咱们现在就去?”

“嗯,是的,现在就去。”黄连素扯起蒋振随的手就朝门外走去,屋子里的人起哄着也鱼贯而出,如过江之鲫一般涌出了敦勇居住的院落。

敦勇望着走出院落的那些人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这些人非常的纯朴可爱,他们一个个嬉笑怒骂溢之言表,痛苦埋怨,伤心眼泪,没有任何做作,脸上的表情不可竭止。敦勇想起母亲说的话,什么是人情世故,这难道说就是世事人情吗。敦勇仿佛灵魂开始苏醒,仿佛世界开始明朗。可是,他忘不了温馨的家,忘不了晓涵,忘不了自己的纯情,只是迫于世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难得把心静一静了。用什么来拯救这迷失的灵魂呢,不再自然地欢笑,不再理智地思索,或者说不能述说,不能表露,把自己的纯情放在心中,迎合世事,剩余的只是深深的无奈。一个人呆在魏庙,一个人在八百年的时空中来来回回,看不见的人,听不到的话语,使期待变得长久,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有一天变得暴怒变得伤心的。敦勇很想也很需要寻求一个途径获得新生,获得安宁。他忽然发现这样的感情却是最自私的。不分场合,不分人群的宣泄,就如一个无法止住的水源,不停歇的放纵,冲刷了自己原本安静的世界,如是,情感何须寄托。一个自由的人,一个清醒的人,应该不需要寄托。思绪,可以化作语言和文字,可以表述。那么,寻求一种相知,自己却又何必这样缠绵,这样缱绻呀。敦勇

觉得这样的心灵折磨,长此以往,心灵得到安慰,即使得到快乐时,悲伤也悄悄袭上心来,这样的快乐,又怎能存在。他无法想象善良的亲人会怎样想,一些总角之交如果把自己的人情练达如何能转化为真正的友谊,用共同的理想境界,充实各自的心灵世界,来冲淡自己点点惆怅,来淡化自己种种相思,敦勇已经没有了信心。

一行数十人走出魏庙,走出魏庙东边的解集,然后便步入黄河故道,向南走去。路上,敦勇看到勤劳的人们不误农时,正迅速地在田野里播种希望的种子,农人们心中大概已在勾画着秋天的蓝图。田野上一片空阔,秸杆拉不走的就留在地里点起了火以作草木灰肥,火光熊熊,辽阔田野上颇有一点刀耕火种的景象。敦勇想,一个人在感情上,当你想征服对方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被对方征服了。首先是对方对你的吸引,然后才是你征服对方的欲望,放下了尊严,放下了个性,放下了固执,都只是因为放不下你。敦勇心里知道此行还有一个愿望是想去淮河岸边看一看,想探一些大宋的边境情况。他为自己这个埋在内心深处的想法激动不已。在敦勇生活的时代里,他已经看过了历史书讲到的金宋边境以淮河为界,淮北为大金国境地,他也知道成吉思汗杀到淮河以北的时候,这里是十室九空。敦勇心里有一个隐隐的想法,他觉得这里能否改变一些历史,能否使这里少一些杀戮。敦勇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既有激动,也觉得自己利用了跟随自己这一群人的热情,他为自己不再纯情而感到惶惶惴惴。

和敦勇一样,想让大金国子民少一些人死在蒙古人马蹄之下的的还有完颜让。

完颜让一直为当初没有把铁木真这一只雄鹰扼杀在摇篮里后悔不迭。当初,自己为铁木真打垮塔塔儿部还出手以援。那时铁木真配合克里勒部的王汗,还有大金国,重创了塔塔儿部,打击了乞颜东部的最大劲敌,让它一蹶不振。那时的铁木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完成了为父亲报仇的愿望。

那时,其它尚未归顺铁木真的部族从心里上铁木真信服起来。

铁木真的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已经让金人对他刮目相看。完颜让上报金章宗封铁木真为札兀惕忽里。这实际上铁木真已是草原的主人,只有铁木真可以统帅诸部首领。这相当于当时的人们和官方已正式承认铁木真的地位,也就是部族公推的成吉思汗已是朝庭命官。这使铁木真更具有号召力,他可用这个身份统帅蒙古部众和统辖其他贵族。铁木真怡然自若,他并不觉得金兵特别强,也不并觉得金兵是什么天兵天将。十万金兵倾动竟征伐不了宓古真,让宓古真一下子窜到乌札河。铁木真这样想着感到怡然自得许多。自己的两万兵力没有悉数参战就把宓古真的营地踏平并活捉了宓古真。阿勒坦也觉得他们的乞颜部落可以抗敌金兵。他把这想法和铁木真说起时,铁木真要阿勒坦不要把这样的话对任何人说起。完颜让在他的军营大帐设宴,庆祝蒙古和克里勒合军作战大获全胜。完颜让实际上是想炫示金兵的威武强壮。从中军辕门到大帐一路上刀枪剑戟寒光闪准许,簇新的长矛盔甲铮亮鲜明,一个个高大威猛的关东大汉象一尊天神,他们排得密密麻麻,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王汗和铁木真一起走过这军士排列的仪仗队列,见完颜让从大帐中走出。这帐大得让人吃惊,仿佛是从天上坠落的一座小山头。帐上的金顶熠熠生辉,帐前卫士手上的刀发亮,望上去让人很自然地感到上国大将的威严。阿勒坦勒住马,铁木真也止住步,几丈开外都停了下来。双方都没有言

语,有点让人窒息。静悄悄地让感到有些紧张,也让人感有点不安。铁木真见到完颜让就象当年俺巴孩汗的凶手就立在面前,王汗的脑筋也突跳,战马的前蹄扒着泥土,闷声闷气地呜呜着。铁木真用手拍了下王汗的马辔头,少年气盛的别勒古台把手摸在刀柄上。这种静悄悄的气氛让人感到有些紧张。一声号炮,几百军士如飞雁似地排列成行。完颜让旁边的两个人叫外面的人进帐。铁木真翻身下马,把行将引发的骚乱给止住了。大家纷纭下马跟随王汗和铁木真下马进帐。完颜让斑白的须发随风飘飘,他那双威严的狮子眼似的两颗寒星闪闪发光。王汗回过头说:“往后传都必须下跪。”王汗说:“王京丞相!”后面的人也附合着。完颜让有点受宠若惊,吩咐让他们进来。他把手一摆:“到帐中议事。”这样招呼着,既高贵又有待客之道。完颜让让人感到他的挥手之间有一种威严。大金国太强大了,大金国已经吞并了中原,宋朝已经偏安杭州,唯有大金国可以以中原霸主的地位自居自傲,王汗和铁木真充其量也只能是漠北的一个酋长。铁木真警告身边的别勒古台不要做出越轨的事情,他刚才看到了别勒古台想拔兵刃。铁木真说:“我们是从忍让中求强的。我们现在还要暂时的忍辱负重。来见完颜让之前我一个人哭了一夜,但现在还是下决心来见这些金狗了。我们要学会忍。等见过完颜让开库里台联欢会,你们可出些节目,游艺中出口气就算了。”铁木真这样和别勒古台细语着走进中军大帐。进了大帐铁木真才发现完颜让的大帐比他的大帐还要大。顶上的天窗透亮,帐内摆设辉煌。完颜让走到虎皮大椅上落坐后才摆了下手让别人坐下。左边是王汗的人员,右边是铁木真的人员。都落坐后一个侍从击了下掌,便从屏后走出近百个少女,她们开始歌舞侑酒。这些女子都是完颜让的妾从。她们都想看一下完颜让说的野蛮的蒙古人和突厥人。文雅纤弱的歌妓让铁木真有点好笑,如此娇小侍弄几下岂不香消玉碎,哪能抵得上孛儿帖的丰满。老年的王汗有他的审美要求,王汗所拥有的成百上千个突厥女人,虽然健康白滑,但远比不上完颜让这些舞妾柔嫩。王汗在完颜让的礼让下已喝得有些醉意,他剩下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乘着酒意一把搂过一个飘转在他跟前的女子,捏了捏,他想看看能不能捏出水来。

完颜让想到那一次与铁木真联兵击败宓古真以后,前去封赏铁木真和王汗,那时,自己是何等的威风。完颜让想到铁木真和王汗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开怀大笑起来。儿子完颜小白来了,完颜让收住笑容。

“小白,如今蒙古人与我们大金国开战在即,皇上献女求和,也只是缓兵之际,你要负起重任,切不可为儿女情长昏了头脑。”完颜让拍了拍完颜小白的肩膀,“三京火炮营是我大金国的神勇力量,到关键的时候还要靠你的火炮神威呀。”

“父亲,我去见了那个叫敦勇的人,说起来他算得上我的同门师兄弟哩。”完颜小白还沉浸在自己在敦勇的院落里露了一手的喜悦中,“那个敦勇在金莲川时我就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去会了他一下,还行,他只有傻看着的机会,并没有见他有出手的机相。只是那个晓涵不知现在何方?”

“不要意气用事,人家不出手,不一定就是人家没有什么本领。有句古话说的好,叫真人不露相。”完颜让语重心长地对完颜小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后,切不可人前逞能。送你几句话,你要记在心间:乌龟堪笑井底蛙,昆鹏展翅绕天涯,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在人前满自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