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笑嘻嘻的接去烟袋,扣出金瓜子,用手抹去上面沾染的烟油,道:“谢谢公子!谢谢……”他的笑容突然僵硬,沾满烟油的手指轻轻搓动,满脸严肃的看向手指,手指再搓了搓,凑在鼻下,轻轻嗅过,脸上欢笑又起,道:“对了!这烟油的味不对,定是烟草里面加了别的什么东西!”

辜独问:“知道加了什么吗?”

掌柜笑道:“要是加了烧酒、蜂蜜、香料之类的东西,我一闻准没跑,张嘴就来,可这里……加的不是这类东西!”

辜独再抛给他一粒金瓜子,道:“您再说说?”

掌柜再闻了闻,无奈的摇着头,将金瓜子递还给辜独,道:“闻不出!不是这行里的东西,或许……天底下就他一个人儿抽的烟里加了这些东西!”

辜独笑了,推回掌柜的手,“有您这句话就已经值了!”

掌柜或许弄不明白,他的几句权威论断便可以换得两粒金瓜子。其实他不需要明白,他只需要明白手中金瓜子的价值就已经足够。

丝丝给了辜独最后一条线索,也是唯一的。

麻十三并不在乎唯一的线索,因为他现在要把握唯一的机会。

旱烟铺门外站着一个锦衣人,身材、样貌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锦衣人。

“锦七!”

“麻十三!”

“我来取你的命!”

“‘杀手堂’从不允许自相残杀!”

“自从你喝酒、**的那天起,你已经不再是‘杀手堂’的人!”

麻十三掏出了二百万两大明通行宝钞,递给锦七。

锦七并不接手,“这不合规矩!”

“我在追杀‘三杀帮’。”

“堂里知道,可你让天杀魔君漏网了!”

“因为堂里的消息不够准确,所以我才没能杀死他。”

“这是假话!”

“不错!可这也是事实!”

“如果我接受你的话,就将代表堂主接受了你的挑战,你要想清楚?”

“如果我不发出挑战,现在岂不是就要死?”

“是的!”

“那请你代表堂主接受我的挑战!”

“三十天,我们要见到天杀魔君的脑袋!”

“二百万两,保麻十三和辜独的性命!”

“放心,三十天内,‘天杀堂’弟子不会再在你眼前出现!”

锦七拿走了二百万两银票,十通十兑的二百万两白银。

辜独似乎很心疼。

“别心疼,很多人想买一天的时间他们都不肯答应!”

听了麻十三的安慰,辜独又觉得自己很幸运,所以他大笑。

“为什么笑?”

“因为我发现我们很蠢!”

“你是说二百万两银子?”

“不!我是说旱烟!”

“怎么个蠢法?”

“江湖中人最常用的烟应该是什么烟?”

四眼相对,精光大现。

“迷烟!”

杭州城内各家大夫走了个遍,答案相同,“这里有药,很多很多种,可我道行太浅,只知道它是药,却连一种药的名字也说不出来!”

唯一的线索看似有些进展,可惜又像断了线。

深处杭州,辜独每天都住在师府,师萱闺房内又香有软的锦**。

师萱每天都服侍辜独睡下,然后静静的坐在床边看他熟睡的样子。

“我就是愿意看你睡着了的样子,像顽皮而又淘气的孩子!”

丐帮弟子接到一个任务,寻找一个会看病的穷酸秀才。

一连七天,看过三十多位秀才大夫,却没有辜独想要寻找的人。

麻十三开始数七大海碗的小米。

一个人必须静心的时候就要强迫自己寻找方法安静下来,数小米是麻十三寻求安静的方法。

辜独并不心急,只要有线索,事情早晚都会弄清楚。

第八天夜,辜独终于拉过守候在床边的师萱。火山爆发的激情,从未有过的满足都在师萱身上找到了归宿……

辜独要了七次,每次结束,师萱都浑身冰冷、抽搐不已,紧紧抱住辜独,配合他最大限度展现男性的自尊……

师萱穿了件淡紫色的丝袍,头发拢在胸前,蜷着脚依靠在床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一个能够告之与他人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

辜独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沉默才是获知秘密的最好方法,所以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手爪却似一只小老鼠,跑进了她的紫袍内。

“其实萱儿早就已经认识你!”师萱嗤嗤发笑,因为辜独的手在瘙痒她。

辜独暗暗发愣,因为他不曾记得见过师萱。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小老鼠在师萱的紫色丝袍内到处乱串。

“你会想起来的!”师萱嬉笑着去抓袍子内的小老鼠。

师萱的闺房外站着一个面容狰狞的男人,他的左袖空无一物,随风飘荡,右手提着一柄刀,确切的说该是半柄,因为那柄刀已拦腰断掉,仅剩余半截。

断臂男人的手瘦骨嶙嶙,去除表皮便是筋骨,看上去没有一条肌肉。但它竟然那样有力,断刀似乎可以经由它劈开天底下最坚硬的东西。

他在咬牙,嘎吱吱轻响,额头两侧青筋暴起,狰狞的面容惊人的恐惧,看起来像是要将屋内两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谁?”屋内传来辜独机警的质问。

“该是下人!不用理他!”

“不是!我已经感觉到杀气!”辜独掀窗飘出,可屋外并没有人。

慑艳楼!

杭州城内最具特色的妓院。

妓院无非妓女、骰子、花酒、老鸨、嫖客,再加几个大茶壶,还有什么特别?若说这些,“慑艳楼”确无不同。它的不同在于价码,别家妓院的头牌姑娘要价由几十、几百到上千、上万两不等,可它这里最便宜的姑娘也要一千两银子。

价高有价高的原因,就是“慑艳楼”的特色。

这里的姑娘只接待一位客人,而且只接待一次,而后姑娘便会从良嫁人,即便你在千里之外的异域他乡再次遇见,她也绝不会承认曾做过妓女,接待过客人。所以尽管这里的姑娘并不见得比其它妓院里的姑娘妖艳美丽,甚至还不大懂得服侍客人,可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断臂刀手此时就躺在一张软**,怀里依偎着一个像猫儿一样乖顺的女孩,她的名字也像猫儿,叫咪咪。

咪咪之所以乖顺是因为断臂刀手为她出了七千两银子的价码,按“慑艳楼”的规矩,四六分账,明天一早她就可以带上两千八百两银子重新生活。

断臂刀手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刀,他的手在咪咪的紫色丝袍内,就像辜独的小老鼠。

隔壁的套房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杀人?”

“我杀人是因为怕人知道我花了银子!”

“呵呵!我杀人是怕人知道我赚了银子!”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妓女的死,加之“慑艳楼”的特色,更加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咪咪已经接客,自然要消失,只不过她消失的方法同她的姐妹略有不同而已。

她的姐妹或许还有机会遇见以前的客人,唯一的一位。但她却再没有机会,除非这个客人去见她。

隔壁套房内再起人声,“有人在查我!”

“很多人都在查你,包括我,可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查得到你!”

“唉!怨不得别人,是我自己漏算了一招!”

“每个人、每件事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包括你!”

“也可能我并没有漏算,这只是他设下的一个局!”

“引你上勾的一个局?”

“现在难题来了,如果是个局,我自然不会碰,可如果不是局,我要不要出手?”

“这要看你漏了什么,值不值得出手?要知道,有些事情可以补救,有些则不能,越补破绽越多!”

“我漏了一杆烟袋,一杆普普通通的烟袋!”

“既然是杆普通的烟袋,他们又能追查什么?”

“他们在追查烟袋锅内的烟油!”

“你是说他们可能根据烟油查出烟叶,根据烟叶找到我,再根据我找到你?”

“是的!”

“这本身便是三件不可能的事情!”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他们先找到一个人!”

“他们正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

“找一个秀才!穷酸秀才!”

“秀才?”

“是的!”

“那他们就错了!”

断臂刀手离开“慑艳楼”的时候留下七万两银票,既然七千两银子可以买下咪咪一夜,那么七万两银子便可以买下咪咪的性命。

“慑艳楼”的主人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只要是客人的要求他便会完全满足,也有的时候客人不会动手,但主人会按照客人的意思令事情圆满解决。

难道唯有死才是最圆满的解决方法,再无其它?

已经第十五天,辜独看到乞丐就觉得生气。

麻十三没有时间生气,因为他的十大海碗小米还没有数完。

“找我做什么?”酸秀才的脸色铁青,声音冰冷。

丐帮弟子没能找到他,可他却通过消息找到了辜独。

麻十三抬起头,平静的看去。

辜独却欣喜若狂,举着烟袋凑在他的鼻子下,“来,闻闻!闻闻!”

秀才闪后一尺,问:“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要不要给你把把脉?”

“怪我!怪我没说清楚!”辜独指着烟袋锅,道:“这里面的烟油含了很多种药,我想让你闻闻都有哪些?”

秀才面带不屑,“这回算你找对了人!”把烟袋锅凑在鼻下,轻轻嗅去,“咦?”他的表情逐渐凝重,道:“有意思!是加了药!可都是什么?”

麻十三冷冷的道:“如果我们知道何必找你?”

秀才没有反应,似乎他只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询问任何人。

“我得想想,好好想想!”脚下缓缓转动,行向客栈门口。

麻十三飘身落在秀才身前,眼带询问,看向辜独。

秀才依旧在沉思,根本未发觉有人拦在身前,直至脑袋顶在麻十三的鼻梁上,他才清醒。

“我们时间有限!”辜独问:“什么时候给我们答复?”

“三天!”

辜独掏出贴身收藏的金叶子,笑了笑,伸手递去。

“已经走了!”是麻十三冰冷的声音。

铁杵身上的毒好了差不多六成,虽然还不能下地,但依靠在榻上还能坐上一小会儿。

自铁杵入住,师萱每天都来问候,生怕照顾不周。

铁杵弄不明白,师萱为什么要全心全意的待辜独。虽然他没有见到过师萱与辜独在一起,可他还是这么认为,因为仅从师萱对他的恭敬,爱屋及乌,足以看出她对待辜独是何心意。

师萱让下人扶着铁杵靠在软榻上,端了碗紫米肉松粥,亲手来喂铁杵。

铁杵——七尺高的汉子,竟然被一碗肉粥弄得满脸通红。

一匙一匙,师萱喂得不紧不慢,见有粥液流在嘴角,急忙用丝帕擦去。

憨儿在一旁看着,嘴角的馋涎足足淌下一尺长。

有人在敲憨儿的脑壳,憨儿扭头,咧着嘴笑,馋涎回缩半尺。

来人是辜独,对着铁杵笑了笑,没有言声。

师萱依旧先前一般向铁杵喂粥,并未转头,却道:“回来了?”

铁杵一怔,因为师萱的口吻平淡,平淡得如同自家亲人理所应当返回家中,平淡得就像妻子一如既往等到了准时归家的丈夫。

辜独也很惊讶,别说师萱不懂武功,即便她懂,要听出辜独的脚步也绝非易事,更何况还要准确认出辜独的身份。

师萱将最后一匙粥喂下,用手帕擦净铁杵嘴角的粥渍,站起身,转过,看到了辜独疑惑的表情。她嫣然一笑,道:“憨儿只有见到你才会发笑!”

辜独面上的疑惑更甚,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心思缜密,顷刻间便可做出准确判断。他心头一动,脸色立时变得苍白如纸。

师萱行上,满脸关切,用手掌揉搓着辜独的脸,柔声问:“怎么了?”

“跟我来!”辜独面若寒冰,扭头出了放去。

别院外便是一处水榭,由水榭上的廊道可入水池中央的八角亭。

五月天,樱花落尽,满目苍凉!

辜独背手站在亭中遥视枯败的樱树,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师萱已经碎步赶到他的身后,搂住他的腰,脸颊靠在他伟岸的背脊上,幽幽的道:“怎么生气了,是不是萱儿什么地方做错了?”

辜独声音冰冷,“为什么要留我,为什么要拉我上首席,为什么要主动投怀送抱?”

师萱松开手,转到辜独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

师萱眼圈一红,滴滴泪珠坠落。

辜独心头一酸,可他还是冷声道:“回答!”

师萱翘起沾染泪珠的睫毛,一脸的梨花带水,惹人心恋,“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原因?为什么偏偏我有这么好的桃花运,无缘无故便有一个爱人送上门来?”

“爱人?”师萱脸带泪花抿嘴娇笑,羞涩的道:“真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厚脸皮的人来?未婚未嫁就唤起爱人来了!”

“先给我答复!”辜独禁不住佳人撒娇,口气明显缓和下来。

师萱踱去另一处亭角,对着一池碧水幽幽的道:“我说过,我们曾经相识!”

“可我并不记得?”

“你终究会记得的!”

“我现在就要答案!”辜独的语气又逐渐冰冷。

“喝碗荷叶莲子粥吧?”师萱笑问,道:“萱儿现在就去为你煮!”

墨雅斋!

粥已经煮好,师萱为辜独盛过一碗,端在书桌上。自己也盛了一碗,端在手中,用小瓷匙轻轻搅拌着,道:“你的答案有了吗?”

辜独摇头,“没有你的答复,我找不到答案!”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绝对不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与爱,辜独首先要找到被爱的原因。

管家刘永忠推门进入,“小姐,要不要把酒菜端来?”

辜独冷喝一声:“出去!”

刘永忠一愣,冷冷的道:“辜公子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对人的态度也有待商榷!我家小姐自夫人去世便倍受冷遇,七位姨娘对她更是任意欺凌,而服丧的三年又是清苦不堪!”他的话语由冰冷转为悲愤,再由悲愤转为无奈,“永忠原以为公子可以给小姐带来快乐,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会怀疑你家小姐是杀害我妻儿的凶手?”

“公子人在江湖,过得是刀口下的生活,不是公子杀人便是人杀公子!你在江湖中结下的冤仇,不去江湖了结,却跑来欺负我家小姐,你还算什么江湖中人?永忠看你连男人二字都不配!”

师萱面有愠色,“永忠,你的话太过分了!”

刘永忠并不收声,继续训斥,“公子家门蒙难,小姐好心收留,永忠原本以为你们将成就一桩美好姻缘,可不曾想公子竟然将江湖仇怨疑心到小姐身上,真是贻笑大方!”

辜独静静的听他训斥,见他声落,道:“我需要的只是理由!”

“什么理由?”

“你家小姐喜爱我的理由?”

刘永忠一愣,“小姐没有告诉你?”他呆呆的看向师萱,师萱抿嘴偷笑,并不言声。

“告诉我什么?”

“你们原本便认识的,小姐心中唯一的男人便是你!守丧三年,小姐不只一次提起过,如若嫁人只会嫁给你,哪怕你已成婚,她宁做你的偏房也不另则佳婿!”

辜独一愣,费尽心思回想记忆中的陈年往事,可他根本找寻不到师萱的一丝印象!

师萱止住偷笑,轻声提醒,“那一年,我七岁,你十一!”

辜独愣了足有一刻钟,右手成爪,在脑顶反复抓动着银丝雪发,喃喃道:“七岁?十一?”

除去光儿,他对幼时的女孩没有任何印象!

师萱眼圈发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刘永忠冷声道:“正月十五,京城花市,元夕灯节!”

辜独瞪起了眼睛,惊声疑问:“你是她?”

师萱的一滴泪珠由腮前滚落,欣喜的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若非刘永忠提及“元夕灯节”,辜独打破脑袋也记不起师萱来。

那是他十一岁的正月,辜伸道带着他去京城会友,正赶上十五花市,友人便带着他们父子去逛花市。

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各地的客商和巧匠都云集在此,将自己制作的花灯在街上兜售。辜伸道的友人买了盏琉璃灯送与辜独玩耍,这种灯乃是由糯汁烧制而成,制成花灯,可贮水养鱼,旁边映衬烛光,透明可爱。

可爱的琉璃灯立时引来一群孩童观看,顺着辜独渐渐走远。等其他孩童陆续离去,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农家小姑娘抹起了眼泪,却是被琉璃灯吸引,不见了爹爹。辜独将琉璃灯送给她,她便不哭,跟着辜独找到了辜伸道……

辜伸道的友人陪伴两个孩子睡下,等辜独一觉醒来,女孩已经不见!

师萱拎出一盏琉璃灯,“那年我跟爹爹去京城卖花灯,你送给我这样一盏琉璃灯,辜爹爹把我送给爹爹后,爹爹便把那盏灯给卖了!卖了一万两千两银子!而后爹爹便把家从村子里搬进了杭州城,生意也越做越大,房子越盖越多,最终成为杭州城里第一首富!我们师家的一切富贵都是那盏琉璃灯带来的,你送萱儿的那盏琉璃灯!”(附:明人蒋一葵在《尧山堂外纪》载:明朝年间元夕灯节,京城有工匠用糯汁烧成琉璃瓶,制成花灯,可以贮水养鱼,旁边映衬烛光,透明可爱。黄岩人王古直花费重金购得一盏在家,爱不释手,终日耍玩。有一天不小心将琉璃瓶碰到地上,摔个粉碎,悲叹道:“吾平生家计在此,今荡尽矣!”琉璃灯的精巧程度、价值几何,仅此为证。)

刘永忠只知道小姐与辜独乃是在京城花市上相识,却不知道整个师家的兴盛竟然都因辜独相送的一盏琉璃灯而起,当即施礼致歉:“想不到辜公子竟是我师家的大恩人,永忠适才得罪,公子莫怪!”

辜独笑起来,哈哈大笑,手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师萱提着琉璃灯发怔。

刘永忠直着眼睛发呆。

等辜独笑够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七岁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女娃,况且我们又是在京城,而且仅见一面,你怎么让我想象现今的杭州城第一首富,师家的千金大小姐竟然就是你?”

刘永忠思量片刻,也是忍俊不禁,捂嘴而笑。

师萱幽幽的道:“可我却知道你,辜家辜少爷,惹是生非的坏小子!那年你与铁杵哥哥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样的坏事,辜爹爹在你家的大门外抽了你一百皮鞭,你生生被打晕了两次,却绝也不肯认错!我就在墙角看着你,就像自己也在挨鞭子,一下……一下……”她回忆着,似乎此时也在忍受抽打,身子一颤一颤。

辜独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满雕车香满路……”

师萱举着琉璃灯附和,“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刘永忠眼中有泪,默默擦拭,悄悄退出书房。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琉璃灯!”

“琉璃灯是糯米做的,拿起来要轻轻柔柔,放下去要小心翼翼!对它要悉心呵护,不可尘封柜锁,令它蒙蔽灰尘!琉璃灯碰不得刚,使不得强,因为它易碎,便如女人心!”

“你的心呢?”

“我的心就是琉璃灯,爹爹卖出你那盏琉璃灯的时候,我便开始哭,哭了三天,三个月没有跟爹爹说话,三年不许他进我的屋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今年正月,我送你一盏琉璃灯!”

慑艳楼!

断臂刀手的**没有姑娘,可隔壁的套房内却有人声,“他们找到了要找的人!”

“什么人?”

“穷酸秀才!”

“那这就是一个局,引你出手的一个局!”

“我本该相信你,承认这是一个局,可我还是忍不住派人去查!”

“所以你中了他的圈套,感觉到了危险,想请我帮忙?”

“你错了!”

“我错了?”

“我派去的人非常小心,并没有露出破绽,也没有引来辜独和麻十三!”套房中人叹了口气,道:“一切都表明这并不是一个局!”

断臂刀手猛的站起身,人如手中刀,锋芒毕露,“可你说他是一个秀才?”

“没错!确实是一个秀才!”

“你错了!”断臂刀手叹息一声,“唉!我也错了!”眼中突然暴现寒光,道:“你必须杀掉他!”

“我的人跟踪到他的住处,是一处偏僻的小院,很容易下手!”

“你派了人?”

“已经有十二个高手赶在路上!”

“如果他离开呢?”

“我留下了四个眼线,即便换成你,他们也能追踪到你下一个落脚点。”

“这么说我应该放心了?”

“可我有些不放心!”

“为什么?”

“你说过三个不可能?”

“不错!”

“那便好!即使被秀才查出也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他也不可能找到你!”

“错!你也曾经说过,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可能根据烟油查出烟叶,根据烟叶找到我,再根据我找到你。”

“是的!我是说过,因为我太谨慎,可现在看来有时候太谨慎反而多余!”

“你又错了!”

“我又错?”

“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秀才把烟油的秘密告诉辜独,我的身份就要暴露!”

“可你说过,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

断臂刀手打断了他的话,“可我没告诉你天下还有两个人各知道半段内情!”

套房内沉默良久,道:“他们碰到一起就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断臂刀手满脸迷惑,自言自语道:“天底下本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就能碰到一起?为什么辜独想找的人偏偏是他,而且想找便可以找到?”满脸严肃,对隔壁道:“只要他们相见,我的身份就要暴露!”

“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见面的!”

断臂刀手叹道:“你乱了!”

“我乱了?”

“以前你不会说不可能,也不会说绝对,可你今天都说了!”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乱?”

“你想杀我,可你又不知道能否杀得了我,所以你才心乱!”

“笑话!我为什么要杀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可我知道你是这家妓院的主人!这里的线索有千百条,只要辜独想查,一定可以查到你的真正身份!”

对面沉默好久,终于道:“我又说了一句‘根本不知道’!难道我真得乱了?”

“所以你最好杀掉那个秀才,否则事情会非常危险!”

“好吧!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亲自出马!”

“我想你现在就应该亲自出马!”

“难道你就不能出手?”

“我可以出手,但我不能杀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可以出手杀你,但我不可以出手杀他!”

一位手里掂着个黄铜打造的烟袋锅的穷酸秀才正踱步在西湖岸边,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垂目深思,惹得游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麻十三在数桌子上小米的粒数,满满一桌子小米,一粒一粒的被他拨落地面。

已经两天,秀才没有来,辜独竟然也没有来!

辜独刚刚看过铁杵和憨儿,憨儿缠着他不放,陪着他戏耍了半天才肯让他走。

他的心里惦念着:“昨儿被萱儿缠了一整天,今日又被憨儿缠了半晌,也不知道烟袋锅的事情有没有结果了?”也没留意对面一人突然行出,迎面撞了个满怀。

被撞的是个老妈子,手里端着一盘子饭食,噼里啪啦摔落一地。老妈子此时已经跪在地上,浑身直打哆嗦!

辜独紧皱眉头,“刘永忠管教得也太过严苛!”上前搀扶起老妈子,道:“老妈妈?那些碎盘子、碎碗没伤着您吧?”见是辜独,老妈子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以至整条胳膊都在晃动。辜独手下轻轻加力,控制住她发羊角风似的颤抖。

“辜少爷!您发发慈悲吧,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姐!”老妈子浑身瘫软,若无辜独搀扶,此刻便要瘫倒在地上。

“老妈妈,不过打翻一盘饭食而已,不必害怕!”

神色慌张的老妈子逐渐镇定下来,怯怯的用余光观察着辜独,屈身收拾起地上的饭菜、盘碗,她手脚麻利,转眼间便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仅余一滩酒渍,连半颗米粒都没有遗下。

辜独笑了笑,道:“把这些倒掉吧,别人问起就说我把饭食端去给憨儿吃了!”老妈子深垂的头顿了顿,双手护住托盘,急匆匆跑开。

一件毫不起眼小事打断了辜独的惦念,他无奈的摇着头,放步向府外行去。猛的,辜独停下了脚步,心中若有所思,再又返回。地上的酒渍还在,但却不见一丝酒气,是水!

老妈子的托盘中不见酒具,亦无茶具,只有盘碗。她端菜端饭都没什么问题,可她为什么要端一碗清水?此时早已经过了午饭,晚饭尚早,她的饭菜和清水又是端给谁的?

辜独看向周围的环境,老妈子的去路是一处荒凉的破院子,院子里养着猪……

猪?

辜独曾经路过这里多次,不只一次闻到破院子里传来的骚臭味,他问过下人,所以才知道那里是猪圈。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也从来没有去想这件事,可现在他开始怀疑,堂堂杭州城第一首富的深宅大院里为什么要弄个猪圈,难道不怕它整日向府内散**臭的味道?

若是两日前,辜独不会如此多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宅门同样有每个宅门的秘密。身为客人,窥视别人的秘密不该是辜独的作为。但今天辜独已经不再把这里当成别人的府邸,而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师府的每一件事都将和他有关,每一个秘密他都要知道,哪怕养猪是师萱的癖好,他也要陪着师萱一同拥抱猪宝宝!

一百余头猪挤在阴暗潮湿而又肮脏不堪的猪圈内,馊得发霉的猪食,辜独几乎便要作呕。

突然,他看到一双眼睛,一双惊恐而又愤怒的眼睛,来自适才托着饭食和清水的老妈子!

“老?”

老妈子举起一把尖刀,一看便知道那是厨房里的家什。

辜独的瞳孔骤然回缩,他听师父提起过,一个人的内功如果修到极致,就可以敛收真气,返璞归真,以至九转虚空,天下武功随手可发,任何一件器物在他手里都将成为神兵利刃!

如果一个人的武功真的可以修练到这个地步,即便与无上真君为敌,只在举手投足间便可以夺其性命。